尖叫着的恐懼 |
送交者: 寄北 2007年02月28日11:03:47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
尖叫着的恐懼 寄北 這個恐懼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遮掩:它逼着你去看去聽,直到你在它面前哭泣顫抖為止。 它就是愛德華•蒙克的“SCREAM”。中文被譯成《尖叫》和《吶喊》。我覺得“尖叫”更貼切一點。 一邊尖叫一邊飛也似地往前逃竄的是一個穿着連身黑衣瘦骨嶙峋沒有性別的人。它沒有頭髮,臉型成倒葫蘆狀,雙眼驚恐而茫然,嘴巴則尖叫成一個黑乎乎的O。它也沒有耳朵,被一雙細長蒼白的手捂住了。 讓它如此失態的是兩個從從容容地走在後面的沒有臉的黑衣人,兩個讓它聞風喪膽的死神。 尖叫得更響的是橋後面一片血紅的天空和橋下一條漆黑的河流。那血紅和漆黑旋轉着,顫動着,吶喊着。它們是一個沒有明天的瘋子。 只有兩條小小的船兒在河的一邊毫不動容地悠閒着。 蒙克是有理由尖叫的。他在1863年出生於挪威,父親是位博學的軍醫,母親也不是一般的家庭婦女,她有着頗高的藝術造詣。可是在他5歲的時候,她卻因肺結核去世了。他的父親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一蹶不振,整日在憂鬱悲傷中度日。到了13歲的時候,死神又一次無情地奪走了長他兩歲被他深愛的姐姐。接下來妹妹又得了精神分裂症。1889年對26歲的蒙克更加殘酷:他敬愛的父親也去世了。他還能做什麼呢?除了尖叫,還有就是把尖叫畫下來:“我和兩個朋友正在一起走着,夕陽西沉,天空變成血一樣紅。我忽然覺得無精打采極度疲倦。於是我停了下來:黑黝黝的海峽和道路顯示着血與火一樣的光舌。朋友繼續往前走,我卻獨自一人留在那裡,因不安而顫抖。我感覺到了自然聲嘶力竭的的尖叫。” 蒙克就這樣通過創作找到了他幽暗的情感隧道前面的一線光亮,他心中鬱積了許久的悲情火山終於得以爆發渲泄。雖然在1908年還是象他妹妹一樣得了精神分裂症,蒙克從哥本哈根接受治療回到挪威後卻不再悲痛欲絕,而是畫出了光芒萬丈的巨幅壁畫《太陽》及色彩歡快的《掃雪回家》和《工人回家》等畫作。他終於在自然和生活里找到了明晰和寧靜。 我不由自主地也張開了嘴巴,做無聲的尖叫,最後終於能夠直視那片焦躁無望並微笑。 伊凡•易里奇是個高級法庭的法官。他一輩子都過着中規中矩的生活,從沒越雷池一步。然後有一天他掛窗簾的時候摔了一跤,慢慢地左腹開始莫名其妙地痛,而且越來越厲害。沒過多久他就知道了他活不長。他無論如何不敢相信死神居然會來找他。所有的法律,所有的規矩他都一絲不苟地遵從了,憑什麼還要他的命?別人會死,但他不是別人。可更要命的是有一晚他突然問自己:會不會他的一生,整個有意識的一生,都不是真的?他也許根本就沒有過過他應過的生活;那些想跟高官唱反調的衝動,那些硬壓下去的朦朧感覺很可能才真正至關重要。而其他的一切,他的職責,他的家庭,社會價值,統統都不是真的。 次日早上他看着他的太太,女兒,醫生,他們的一言一行都證實了他的想法。他清楚地看到他所有的一切其實是一個可怖的巨大的騙局,這個騙局將生和死都關在了門外。而且他已經沒有機會改正錯誤,從頭再來。 第三天的時候突然有樣東西擊中了他的胸膛,讓他進入了一個黑洞,黑洞的底部有一絲亮光。就在這個時候他的小兒子輕輕地爬到了床上,抓住了他還在亂揮的手,把它按在唇上。然後他看見了那道光,他突然明白了他的生活雖然不該那樣過,但現在還來得及改。他的兒子開始靜靜地親吻着他的手。他終於安靜下來,愛憐地看着兒子;他的太太走了過來,他看到了她兩行沒捈干的淚水,也可憐起她來。他們都在為他受苦。他立刻知道了他該做什麼:讓他和他們都從苦痛里解脫。他這樣想着,發現他的痛一下子沒有了,對死亡的恐懼也居然蕩然無存。死亡也不見了。沒有死而是有光。 “原來是這樣!太妙了!”伊凡•易里奇嘆道,然後慢慢地咽下了他最後一口氣。 (http://eos.uom.gr/~tsadiras/art/munch.scream.jpg) 二零零七年二月於溫哥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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