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
也许是爱到至深吧。
健掂公文包走了,门响的时候,心一阵轻松。蓦然一场暴雨,来时,下午四点多的样子,天,却黑得比夜还浓,我喜欢夜,就如喜欢苍密浓的胡子一样。雨,泼下的时候,我想起了健,又想他不回来该多好,一道闪电,硬硬掉下来,我的内心充满隐蜜。
结识苍是在健的办公室。
那天也暴雨。忽想起健上班是乘阿来的车走的,阿来这小子见健辞职做广告,他也辞职做广告,见健买了辆桑塔纳,他也买了辆车,什么牌子的,我懒得看,——做啥事,都跟我健学——也难怪,谁叫他俩是同学呢。
世上的事,就这样。越相熟的人,在世俗的享乐上越比,谁比谁强一点点,内心都充满忌妒,哪怕硬撑也不肯落后。
苍就像一头雄壮的狮子。
第一印象就是这么重要,以致于每次与苍做时,我的闭目要时的幻觉都鼓满力量。畅的、让你拉空的力量。
“这是我爱人。”健随意的介绍,“这是苍。”
苍原来是健新招的一个跑广告外勤的业务员。当时,我只很轻地看了一眼苍,苍冲我笑,一部大胡子衬着他很白的牙,仿佛乌云之上升起一弯新月。不知为何,我的心有一点点失望又一点点惊喜。
“车我开来了,我们回吧。”
其实,当时我很不想这么快离开。嘴却说出来走了,做啥事,我都这样言不由衷。
我端起一杯咖啡,将保姆用一个很体贴的理由支回家。
坐在床上,我的心小小的颤,一阵冷又一阵热。
还不敢与他联系。
我不知,这次健的出差会不会带苍。
苍在我的提议下早成了健的心腹,做啥事,健从不隐瞒苍。——要是他俩现在一块儿,那不糟了。
我爱健爱健爱健,我在内心里坚定这个信念。
也许是爱到了至深吧。
一想起与健做时,那份淡淡的如家务琐事一样的感觉,我都这样对自己做出解释。
我俩能不爱吗。
一块儿上大学,又一块儿毕了业,他进学校教书又辞职做电脑做广告,我始终做记者,是浪漫考验过现实历练过,也是穷也走过富也走过,没吵过一次架,院里有小两口儿生气了,人会劝:都不会学学人家高健两口子,互敬互爱的,多好。
健做这个广告公司不容易,不容易的最关键是如何打擦边球。
江宁如今正儿八百做生意的企业,除了烟草、药品挣钱,电信等部门垄断挣钱,“八·一”厂倒闭、毛纺厂倒闭、针织厂倒闭,十个商场九个死,打广告,哪有钱?——有钱,还发基本生活保障金呢。
于是,健对我说:做软广告。
开始我们就是这样干起的,因为当初没钱。
健以广告公司的名义到处拉稿子,我以新闻的形式推出。大不了,健说,总编那儿撂两炸弹就行了。果真凑效。健有钱了,能力也有,总编辑范总说,叫你家健的广告公司挂到咱报社广告部吧,对外就叫广告二部——利润三七开。
健打一响指:好事!
中国企业,纯公家的不多好做、纯私家的更不好做,半公半私的,准发。
我们有了钱、总编也有了钱,报社也得了利。三好搁一好。大家都好。
“叮呤呤~~”手机响。
我懒散地一拢头发,伸出手打开。是苍雄浑的声音。
我和身体和心脏同时发紧,一声声听着他的声音,一丝丝小小的颤动一抖,散开了,周身酥融融的。
“我呆会就到。”苍挂了机。
“你真够大胆的!”我扇了苍一巴掌,别过身去。
那是深秋一个下午,苍听命叫我送回家,随我上楼放好东西后,竟一把抱起我。
别过身时,我看到窗外一片树叶,飘飘飞落,如长翅膀的天使。
苍一言不发,又过来,死死地箍紧我。
怎么挣扎,也出不来,其实我是不愿挣出。——身体和灵魂细如一股细气,轻轻倒在他身上,他那部大胡子,在我脸上抚来抚去,如阳光如丝雨。
他一下子把我撂在床上。
“不——苍,我们的日子还长呢。”
苍一言不发,呼呼地喘着粗气,淹没我……
健推门而入,样子气吭吭的。
“阿来那小子竟也开了家广告公司!”健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摔,撕开领带说。
“那个阿来?”
男人一有钱,就会把太太锁进家里,显派嘛,——我已不去做记者两年多了,健不是以这样的理由劝我“养老”的,而是说为了避嫌疑。只好乖乖就范。
“那个阿来,还有谁?来馍头!”
我的心一哆嗦。“馍头”是大学同学来俊臣的外号。来俊臣这名他家人没给他白起,——这家伙生性如唐朝的来俊臣一样,又狠又刁,人长得四尺半高,还胖乎乎的,同学们就叫他“馍头”。上大学时,他处处使坏点子让健入不成党、让健和我相互猜疑,终使健我们俩拉开面子,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熊了他一顿,断交才完事。
也是冤家路窄,他叔父竟是我所在报社的副总编辑。
可毕业踏入社会五六年,上学时的那些小阴谋诡计跟社会上的人一比,算游戏呢,大家就又成为好朋友。如今,他又跳出来,这不是明摆着与健抢饭碗吗?——他的工作是政府秘书,又不是如我家健是个穷教书匠。
但事实证明是我与健多虑。
阿来,一扫上学时那股阴气,时时处处相谦相让,互相配合,难怪健打着哈哈说:一辈同学三辈亲呀。
范总来总和大家伙都笑。
门铃响了。是苍。
他一进来就狠劲地拥着我,用脚跟将门关上,就站着,他开始撩我的睡裙。又扒下我的裤头。
他很利索地褪下自己的裤子,直直硬硬的,就来顶。
我靠住墙。他用了一身汗也没进去。
“最后一次,让我好好干干你,享受享受你!”苍那一部大胡子,在我胸间乱拱。
我一愣怔,他怎么会说“最后一次”?末及多想,意识已陷进强烈的欲望里。一阵急骤的冲撞,苍一下子坍塌,倒在我身上,软泥一般。
我抚起他的脸,我爱看他那部夜一样黑的胡子。
他竟流下一行明亮的泪。
“我是男妓,你信吗?”
当时,我并没在意,只笑笑,摇脸向窗外。
“对不住”,苍说。我吃惊地扭过脸来,只见他向我鞠了一躬,穿衣走了,从此不见。
“不可能!不可能!”我发疯地在内心喊。
——
可是检查院那班人明明的就在我家里翻箱倒柜。明明地把保险柜抬上了警车,明明的。
健被判刑三年,范总也入了狱。——原来,是有人举报二人行贿受贿,且有扎实的证据材料!不大久,来俊臣当上广告二部主任。
原因大抵是来俊臣的叔父来总被提升为总编。
——当时,我不明白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然而后来,我慢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