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5日，接到退休俱樂部秘書馬麗的群發信息，10月31日，喬治（George ）走了，享年72歲。

喬治是黑人秘書瑪莎的丈夫，因為瑪莎不會開車，喬治早晚接送瑪莎上下班而與我們認識。與瑪莎胖胖的身材、淺黑的膚色不同，喬治精瘦幹練，黑亮的膚色更顯雙目清澈有神。不知什麼時候，我知道了他是越戰老兵，對常常坐等瑪莎、和善的這位黑人懷有一種好奇心，但也只是點頭招呼。

大約是在2009 年，聽說喬治進了監獄，瑪莎去探監。第一次有身邊熟人發生這種事，不由我更加好奇。終於，喬治出獄了，繼續他的家庭司機工作。原來他是因開車沒有買保險，又超速駕駛被警察抓住且非初犯，法官給了他兩個選擇： 罰款600 刀， 或入獄服刑數月，他選擇了後者。他應該是領取傷殘老兵社保的人士，而瑪莎是低薪秘書，經濟狀況決定了他的選擇。

2015年我在市政法庭做翻譯。一隊身着囚服、手腳銬鏈的人進入法庭，讓人聯想到命案重犯。當他們每人面對法官審理時，卻發現這些人並非命案犯，有吸毒的，有家暴的，也有違章駕駛的。我聽到法官問一個人是否今後還違章開車，那人答：“ 我不想讓你們抓住……” 周圍的人都笑了，包括那位法官。我問現場的公訴人 （州政府的律師），這些人不是重罪啊？他回答：”這些人是多次犯罪，經常來！“ 我想到了喬治，以及和他曾經的一次對話。

“監獄裡怎麼樣啊？“ 我問。喬治有些神秘地低聲說：”我告訴你……, 不要進監獄！“ 我禁不住笑出聲來。喬治卻依然嚴肅，且略帶生氣 ：“他（獄方人員）自己應做的事卻讓我做，我拒絕接受遭到懲罰，不讓吃飯“ 哎，同情他。我趁機提出想知道他親身經歷的越戰故事， ”或許我會寫下你的故事，發表在中國的雜誌上？” 喬治看上去有些動心， “發表到中國去？” 他側頭看看瑪莎，“我不會告訴你所有的事，但可以告訴你一些”。

時間在忙碌中匆匆過去，瑪莎退休了，打算搬去南卡州老家的願望卻一直未能實現。後來我也退了，在退休人員俱樂部午餐聚會時偶爾見到和瑪莎同來的喬治，採訪的念頭也曾一閃而過，但見喬治沒有想要主動訴說，猶豫了。機遇終究錯過，想做的事因缺乏執着而成遺憾！

剛剛給瑪莎打去了電話慰問，得知喬治本來一直身體不錯，每年也體檢。自今年一月發現肺癌後放療，幾次進出醫院，又因糖尿病綜合症腳趾壞死做了切除手術，最終發現顱內十幾處腫瘤，醫生認為無治療價值，在家臨終關懷，去世前只有瑪莎陪伴（他們沒有孩子）。幸運的是，作為老兵，他與家眷瑪莎都享有免費醫保。“他還欠我故事呢”， “我知道” 瑪莎說。

11月7日，喬治以全套榮軍儀式被安葬在老兵墓園，與國家領導的待遇一樣，星條旗蓋館。據說全部費用政府買單，且將來瑪莎也可以與喬治同葬。

喬治走了，也帶走了他的故事，那段屬於一個時代的故事。

塵入春秋懷 （自度曲）

文/圖 秋韻 2023.11.23

錦甲隨風褪，

暗雲攜雨來。

疏枝冷月魂歸處，

鳴禮旗垂聊慰哀。

塵入春秋懷。

跋： 秋去冬來，旱季兩天小雨。為同事丈夫、黑人老兵《喬治的故事》文章賦詩。

秋韻 寫於2023.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