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苦北美人生（一）

研究生村

初到美國的中國留學生、訪問學者及家屬，一般都由學校住房管理辦公室（Housing Office） 安排住進留學生宿舍。先生所在學校的留學生宿舍英文名叫“Alumni Village”，直譯為 “校友村”。因其住戶多為研究生（Graduate Students）及家屬，也被稱作研究生村。這 研究生村占地八十英畝，有近八百套配備家具的住房。

一九八九年九月，我攜幼子來美與先生團聚，就住進了研究生村。一進村，便為它的美麗 驚嘆不已。只見一片片綠絨毯似的草地環繞着一排排紅色磚牆建築群------一層的那排是平 房（Ranch），二層的那片是複式房（Town House），三層高的便是公寓樓了。一條條白 色的車道及停車場將這些紅色的房屋連接。車道兩旁是鬱鬱蔥蔥的樹木。由於地處亞熱帶， 棕櫚樹的身影隨處可見，還有楓樹、梨樹（秋天，落在地上、掛在樹上的甜梨任人品嘗）。 暗綠色的網球場外，一隻精巧的雙人盪椅靜靜地躲在橡樹寬大的綠蔭下。這是我第一次見 到美國南方生長的橡樹------斑駁粗壯的樹幹需兩、三人伸臂環抱，樹冠像一把巨傘伸展開 來，除密密的樹葉外，長滿苔蘚的樹枝上掛着一條條白絨絨的長“鬍鬚”，活像神話故事 中會講話的老樹公公。不時見到靈動機警的松鼠在草坪上出沒，在樹叢間跳躍攀爬（順便 說一下，正是這些被先生攝入照片的小傢伙, 把我在國內上小學的兒子“引誘”來了美 國）。清晨，婉轉的鳥鳴將我從睡夢中喚醒；日間，碧空艷陽下的靜宓讓我遠離故土的心 安寧；傍晚，瀰漫的菜香、人聲又使我感受到此間的活力。

散落在紅色建築群間的是兒童遊樂場。村裡有幼兒園，村民的孩子可以在白天托送。與幼 兒園相連的是娛樂中心，除供村民們聚會，這裡還是學齡兒童的校外活動中心（After School Program）。享受免費校車接送的孩子們從學校放學回家後，可以在這裡和村里特 聘的老師一起打球、遊戲。

村里設有兩處投幣式洗衣房。記得當年洗一缸衣物需投三枚 25 美分硬幣，使用一次烘乾 機則投一枚 25 美分硬幣。洗衣房也是信息交流場所，從牆上五花八門的自製廣告可得到 各種生活信息，尤其是購買村民手中廉價二手貨的信息。每當學期結束前後，不僅可以從 搬離的住家手中買到實用的家俱、用品，偶爾也可在路邊撿到上好的地毯、炊具等。第一 個聖誕節後，兒子撿回一棵掛滿彩燈的小人造聖誕樹，此後的每年，它都成了我家客廳里 的聖誕裝飾，直到八年後離開此城。

新入住的村民都會收到一份詳盡的資訊材料，從外出交通到育兒信息、住房清潔，甚是周 全。研究生村也是國際村，村民來自世界各地。除來自中國大陸、台灣的，還有的來自南 韓、印度、尼泊爾等亞洲國家，有來自中東的，也有非洲、南美來的。每月一次的村民聚 會就象聯合國大會：研究生家屬們（先生們上學去了）身着各國服裝、攜帶自製的各色美 食，操着各種口音的英語一起交流、分享，其樂融融。記得一位來自伊朗的婦女摘下頭巾， 她那粗粗的長辮、秀麗的臉龐令我讚嘆不已。美國基督教會也向村民們伸出友誼之手-----每周二早上，教會的車來接送有興趣的村民去教會，唱英文歌，學英文，還提供精美的點心、飲料，而這一切竟是免費的！我曾參加過教會辦英語班。時值美國反對母親墮胎和支 持自主選擇的辨論、遊行轟轟烈烈，那位來自邁阿密的英文老師在課堂上激動地高呼： “自主選擇！自主選擇（Pro-choice）！”,讓我着實驚訝於美國人對這種“小事”、“私事” 的投入與執着。

研究生村村民的華人比例很高，由其是從中國大陸來的。他們中不少人在此生育後代，把 父母接來幫助照料小孩。於是，每日裡中國來的老人們相約聚會、散步、打拳，成為村中 的一道風景。上海來的曉苗家，來照看孫女的老人也替鄰居美國白人家看孩子，天長日久， 那孩子學會了些許上海話。每當有人敲門，那金髮碧眼的孩子就會衝上前去問：“啥寧？” （上海方言，意為何人）。

學校在村里設有警察站，兩名警官在此工作。他們除維護治安，也為村民的各種需要竭誠 服務。一天，一群孩子圍堵着一隻自養的寵物雞。這雞逃到了一輛汽車下再不出來。於是 孩子們風風火火地找來了值班警官。這警官有些無奈地望了望藏身車下的寵物，勉為其難地挪動碩大 的身軀鑽到車下，抱出了那隻雞。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一年又一年，研究生村迎來送往了一代又一代的村民。它用美好與溫暖，在村民們心中留下了一份難以忘懷的感動和眷戀。

秋韻 寫於2010年12月

1987年研究生村居住的中國留學生和訪問學者 （去年聽說這村子已被關閉，照片中的房子已拆除，只留下車道和草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