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1月5日，乘着美國人民厭惡越南戰爭的浪潮，共和黨的尼克松，以歷史性的微軟票數，擊敗了民主黨的韓福里，當選為美國總統。1969年1月21日，宣誓就職，入主白宮。在任半年，就秘密簽署了各個情報與治安組織，對國內公民的監聽監視命令。由於美國人民的民權意識已經逐漸甦醒，律師出身的尼克松，深覺不妥，又下令中停。

未經法院允許而暗中監聽監視美國公民的行為，屬於違法的犯罪行為。尼克松雖然喊停了，但是這個犯法的勾當概念，卻迴蕩在總統班底的腦海中，他們深深知道，不是尼克松不想，而是不敢。

尼克松自己不敢，但不表示他的手下也不敢。為了確保尼克松的政治優勢與連任成功，白宮成立了兩個極具爭議的秘密部門：一個是尼克松敵人名單和黑材料檔案部，一個是白宮水喉匠部(plumbers)。

1971年6月1日，《紐約時報》開始推出五角大樓越戰研究報告秘密文件。尼克松震怒，下令徹查泄密來源與追究刑事責任。在發現是五角大樓越戰研究報告主要撰寫人之一的埃爾斯伯格博士後，白宮決定要將他搞臭。在初步調查之後，發現埃爾斯伯格曾經去看過位於洛杉磯的菲爾丁心裡醫生。白宮認為，如果能夠證明埃爾斯伯格有神經病問題的話，事情就好辦了。

白宮派人前往菲爾丁醫生診所，索取有關埃爾斯伯格的病歷資料，但被以保護病人隱私為理由，斷然拒絕。里迪決定使用非法手段，來達到取得證據之目的。1971年9月3日凌晨，里迪親自出馬負責把風，率領着水喉匠成員，爆破菲爾丁醫生診所，翻箱倒櫃的找埃爾斯伯的資料。

事實上，因為心理壓力過大，埃爾斯伯格的確是向菲爾丁醫生求助，但僅一兩次而已，而不到半張紙的病歷單上，並沒有什麼可以可以利用的地方，或許太緊張了，這張病歷單，被水喉匠丟散在地上，而導致水喉匠空手而歸。

尼克松利用聯邦調查局、中央情報局和聯邦稅務局的有利條件，快速地建立政治敵人的黑材料檔案，以備不時之需。消息見報後，美國主流新聞媒體，稱之為敵人門。

水喉匠的全名是白宮特別調查組，亦稱白宮水喉匠，簡稱是水喉匠，成立於1971年7月24日。其業務就是監督美國重要的政府部門，不得將秘密泄露予新聞界。由白宮顧問亨特(Howard Hunt)與里迪(Gorden Liddy)負責。

在開始運作時，水喉匠是一個公開的部門，辦公人員無論在名片上，還是辦公室大門上，俱寫着白宮水喉匠幾個字，但是白宮逐漸覺得有點不雅，也不便說出這個部門的真正業務，於是將之隱形化，特務化，秘密化與間諜化。

水喉匠的實際任務，就是不惜採取包括非法手段在內的行為，確保尼克松的連任成功，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了解敵人的情報，成為水喉匠的主要任務。水喉匠曾成功地在爆破水門大廈民主黨總部，嘗到了甜頭。為了得到更主要的情報，和想知道民主黨的動向，水喉匠決定要在民主黨主席桌子上的電話里，安裝竊聽器。

水喉匠刻意在水門大廈的餐廳里，安排一個數十人的公司會議飯局，爆破小組藉機混在人群里，在結束前躲藏起來，等到凌晨時刻，摸到樓上，採取行動。

在《郵報》電影結尾時，導演用幾個簡短鏡頭，描述在1972年6月17日凌晨時，五位“小偷”摸進華盛頓水門大廈民主黨總部，在民主黨主席辦公桌上的座機里，安裝竊聽器，更撬開檔案櫃，搜查有用的文件，被保安發現，報警將之全部拘捕的環節。一來是為未來的《水門》預作鋪墊，二來說明水門醜聞，不是單一的偶發事件，那是一項有計劃、有預謀、有後台的政治行為。

迅速介入調查工作的聯邦調查局辦案人員發現，五位“小偷”中的麥科德(James McCord)，居然是一位有前中央情報局探員背景，這顯然不是真的小偷。

《華盛頓郵報》1970年8月1日爆料說，聯邦調查局發現，在其中一位“小偷”的銀行賬戶中，有一張兩萬五千元的支票，原本是支付給尼克松競選基金會的，這意味着在水門大廈民主黨總部的爆竊，與共和黨的或克松有着某些特殊關聯：尼克松的競選經費，跑到了“小偷”的私人賬戶，恰恰說明了就是一種不可告人的陰謀。

這批“小偷”攜帶的工具，全是最先進的高科技產品。更重要的是，在其中一位“小偷”身上，搜出三千五百元全是連號的百元大鈔，在追查連號大鈔的來源後，發現亦是出自尼克松競選經費，敏感的聯邦調查局探員立即意識到，這不是些小偷，而是有預謀有計劃的政治行為。

白宮處理這件非法勾當的方法是第一，公開否認與這件勾當有任何關聯：第二，立即與“小偷”們切割，不再有任何形式的聯繫；第三，私下支付“小偷”們封口費；第四，用盡所有的力量，來掩蓋這件罪惡勾當。

在美國近代史上，亨特和里迪，都是赫赫有名的風雲人物。亨特靠着尼克松高級顧問科爾松(Charles Colson)—外號尼克松刀斧手—-的個人關係，而任職白宮。可能是物以類聚的原因，喜歡在背後搞陰謀詭計的尼克松，錄用了擅長在背後搞陰謀詭計亨特，雖然一啪即合，但也是招狼入室。

亨特是聲名狼藉的前中央情報局資深特務，被許多人懷疑他曾參與肯尼迪總統、金博士、卡斯特羅等多件政治暗殺勾當。亨特曾因收取金錢，而偽造所謂的最高國務院機密電報，可以證明肯尼迪總統直接下令暗殺越南的吳庭艷。

水門事件醜聞爆發後，亨特因為是犯罪主謀而被起訴。亨特聯合起在水門大廈被拘捕的五名嫌疑犯，藉機向尼克松金錢敲詐。條件是嫌疑犯認罪，不作辯護，如此一來，就能夠避開檢察官在公開的法庭上的盤問，白宮介入爆竊民主黨總部的醜聞，就有可能永遠，最少也會臨時被捂在台底下，被告認罪，意味着將要坐牢，家庭開銷、律師費用和封口費的錢，白宮必須掏腰包。

尼克松早就多次警告手下說，亨特這個傢伙知道得太多，太靠不住而將之歸類為危險分子。就是因為知道他的底細，面對亨特黑道手段的金錢勒索，滿屋子的謀士，滿屋子的律師，居然全部束手無策，只好乖乖掏錢出來。尼克松破財，但沒有擋災，事情被報紙爆料後，又多了一件犯罪嫌疑罪行，最後成為被特別檢察官重點調查的犯罪嫌疑，造成尼克松被逼下台的原因之一。

水門事件的真相，已經因為大多數的當事人俱留下了回憶錄，而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世人面前。亨特是爆破民主黨總部行動的實際執行人，他在回憶錄《臥底(Undercover)》中，把整件勾當，由策劃、招募、到行動，到失手，到被起訴，到被白宮遺棄，到被判刑坐牢三十三個月等，巨細無遺地記錄下來，成為研究水門事件最權威的第一手資料。

亨特知識廣泛，文采非凡，出版有七十三本書之多，只有四本是自傳式的文集，其餘全是用迪特里希(Robert Dietrich)、丹努輝(P.S.Donoghue)、戴維斯(St.John Davis)何巴斯特(John Baxter)等筆名，發表的小說。

里迪是在整件水門事件中，唯一的英雄式人物，出身聯邦調查局探員，在紐約擔任律師，曾競選公職數次落敗，是共和黨鐵杆人物。對於水門事件，無怨無悔，出版的自傳《志願(Will)》，洛陽紙貴，銷售超過一百萬冊，很大程度地解決了水門事件帶來的經濟災難。被判處入獄二十年，坐牢四年半後，釋放回家，成為美國最著名與最受歡迎的電台節目人之一。

在水門事件中，里迪是為數不多的硬漢人物。在水門事件三十周年時，里迪接受記者採訪。在被問及是否對當年的行為有所後悔時，里迪回答說：“我是後悔的，後悔的是當年沒有把事情辦好！”

1972年1月27日，在白宮會議上，負責尼克松連任委員會財政業務的利迪，與總統內政顧問艾力曼(John Ehrichman)，聯名向尼克松連任委員會代理主席馬格魯德(Jeb Magruder)、司法部長米徹爾(John Mitchell)和總統法律顧問迪安(John Dean)，提出一份不惜代價來對付民主黨的行動計劃，包括利用手握的黑材料，與竊聽對方的秘密計劃。

1972年10月10日，聯邦調查局證實，水門爆破事件，是白宮尼克松連任委員會，為了確保連任成功而採取的非法行為。水門事件開始急轉直下，爆破水門大廈的五位“小偷”，表面是為了減刑，實際是得了封口費，全部自動認罪。亨特與里迪被法庭裁定罪名成立。尼克松為了自保，強逼高級顧問哈德曼、埃利希曼與司法部長克蘭丁斯特(Richard Kleindienst)辭職，白宮法律顧問迪安首鼠兩端，為了自保，不再效忠總統，被尼克松炒了魷魚，尼克松眾叛親離，白宮幾乎癱瘓。

迪安被尼克松炒魷魚後，徹底與尼克松翻臉，與特別檢察官合作，充當污點證人，指控與揭發尼克松的種種犯罪勾當，使水門事件一發不可收拾。

尼克松的全盤的否認與掩飾，使《華盛頓郵報》的爆料而引起的全國怒火，燃燒到國會。1973年5月18日，國會水門事件委員會開始舉行公開聽證，委任的司法部長理查松(Richard Richardson)，指派前任副司法部長科斯(Archibald Cox)，為司法部的特別檢察官，徹查水門醜聞。

時任國防部長，已經被尼克松提名為司法部長的理查遜，未上任，就意識到白宮被水門事件帶來的政治麻煩，而委任特別檢查官來徹查水門事件，已經是一件首當其衝的任務。

理查遜的手下，為他提供了超過一百名特別檢察官人選，民主黨與憲法專家的背景，使科斯出線，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1973年5月16日，還有一天，科斯就要和家人慶祝六十一歲生日，理查遜致電在加州的他，詢問他是否可以考慮出任水門事件特別檢察官時，因為右耳聾而不敢相信，特別用左耳再次接聽一次，才確認自己沒有聽錯。

經過兩天的密切電話聯繫，在得到確保擁有獨立調查權力，與只有理查遜有權將之革職的口頭與書面保證後，科斯答應出任水門事件特別檢察官。

尼克松表面上歡迎科斯出任水門事件特別檢察官，肚子裡卻賭咒之，在他的回憶錄中抱怨說，“如果真想把事情辦好，理查遜在挑選人選時，可以幹得更好。”

尼克松的不滿，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從科斯1973年5月25日，在特別檢察官老行政大樓舉行的就職典禮可以看出其中的奧妙：主要嘉賓是泰德.甘迺迪與羅拔特.甘迺迪的遺孀，泰德.甘迺迪與羅拔特.甘迺迪，都是已故甘迺迪總統的兄弟，而泰德.甘迺迪正是尼克松最懼怕的政治對手。而主持就職典禮的費伊(Charles Fahy)，是前總統羅斯福的副司法部長。這在尼克松看來，就是一幕以摧毀他總統寶座為目的的陰謀詭計戲。

科斯出任水門事件特別檢察官的新聞出來後，一般的輿論，都不寄予厚望，因為科斯給人的印象，是軟弱與溫和，不夠潑辣。最著名的例子是《華盛頓明星報》記者杜爾(James Doyle)的評論：“特別檢察官的本性應該像條鯊魚，但科斯卻有點似海豚。”這句評語，成為流傳極廣的黑色幽默笑話。

為了緩和與新聞界的流暢溝通，科斯聘請曾經對自己刻薄評論的杜爾為特別檢察官辦公室發言人。1977年，杜爾出版了一本關於水門事件的《不得凌越法律之上(Not Above the Law)》書，以近距離與內幕消息的角度，深度描述科斯與他繼任者賈沃斯基(Leon Jaworsiki)兩位特別檢察官，全程查辦水門事件的詳細過程，道出許多不為外人所知道的內情，該書是研究水門事件者必讀的重要資料。

科斯沒有理會這些嘲笑和諷刺，按部就班的開始組織調查班底。他首先返回劍橋，邀請自己老友沃侖伯格(James Vorenberg)和海曼(Phillip Heymann)。兩人都是備受朝野敬重的法學教授與憲法專家。

沃侖伯格不僅是哈佛大學法學院院長，而且是一位美食專家，不僅法學著作甚豐，而且出版的烹飪著作，亦是好評如潮。他最大的成就，就是協助科斯，查辦水門事件醜聞，將犯法者繩之以法，將尼克松逼進死角，嚴重地動搖了尼克松政權的合法性基礎。沃侖伯格晚年得了無藥可治的帕金森病毒，拖了十四年，在2000年時，以心臟枯竭謝世，享年七十二歲。

耶魯與哈佛大學法學院高材生的海曼，是律師、聯邦檢察官、法學教授、卡特總統時期，他出任司法部刑事犯罪部負責人，克林頓總統時，出任副司法部長。典型的民主黨法學家，在九一一恐怖襲擊前，就是反恐司法方面的訴訟專家，對於小布什總統任內的過度反恐而形成的國內監控訊息命令，尺着極度反對的態度。

1973年5月29日，科斯帶着沃侖伯格與海曼到華府就職，開始調查水門事件醜聞真相。科斯首先說服了曾經成功起訴黑社會頭子霍法(Jimmy Hoffa)的聯邦檢察官尼爾(James Neal)，出任自己的第一副手。尼爾的主要工作，是在將嫌疑犯起訴後，執行在法庭上的盤問與將使用證據，使之無法抵賴。尼爾的拔刀相助，使整個水門事件調查業務，顯得穩重而專業。

科斯為尼爾配以弗蘭普頓(George Frampton)、班溫尼斯特(Richard Ben-Veniste)與沃爾納(Jill Wine-Volner)三員司法精英，負責水門事件中，最為主要的掩蓋犯罪調查業務。

 尼爾手下的三員大將，皆非等閒之輩。班溫尼斯特出身猶太家族，母親是俄羅斯血統，芝加哥西北大學法學系畢業，是著名無黨派獨立律師。曾任紐約南區檢察官，出任水門事件檢察官，使他名揚天下，後來是九一一委員會成員。至今依然經常是CNN 常客，發表法律評述。他有兩本關於水門事件的著作，一本是1977年與弗蘭普頓合寫的《石牆：起訴水門事件的真正故事(Stonewall: The Real Story of the Watergate Prosecution)》，另外一本是2009年自己寫的《皇帝的新衣：從水門到九一一的真相大揭露(The Emperior’s New cloths: Explosing the Truth from Watergate to 911)》。

班溫尼斯特是總統委任研究二戰德國納粹與日本皇家政府檔案委員會成員，曾將這兩個禍害人類的軍國主義的八百餘萬份政府文件，公布於世，徹底揭穿其殘暴的廬山真面目，鐵證之下，使其嘍囉，再也無法狡辯。筆者認為，這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壯舉，遠較起訴水門事件罪犯，更來得有時代意義。

1945年出生，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法學博士的沃爾納，是科斯班底里唯一的女性檢察官，在起訴水門事件嫌疑犯法庭上，盤問尼克松女秘書伍德斯(Rose Mary Woods)，如何把錄音帶“不小心”刪除十八分半鐘關鍵性錄音的情景，歷歷在目，使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沃爾納在法庭上，擺設一套與伍德斯使用的錄音設備，用實際操作，來證明除了故意外，根本不可能刪除錄音的情景，“天下間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嗎？”

沃爾納擁有三個美國歷史第一記錄。1977年，卡特總統提名她出任陸軍總法律顧問，是開國以來，接掌該職位的第一位女性。自哥大法學院畢業後，即加入美國司法部，成為組織犯罪部的首位女性律師。1987年，沃爾納出任擁有四十一萬會員的美國全國律師協會行政總裁，亦是該協會自1878年8月21日成立以來，首位的行政總裁。

沃爾納是她的第一任丈夫的姓，本身姓宛尼(Wine)，第二任丈夫是古董商，後隨夫姓，改為姓班克斯(Banks)。諷刺的是，沃爾納靠水門事件而聞名於世，在時過境遷後，她找到了一份理想的工作，地點就在水門大廈。

另一個諷刺的典故，亦是發生在沃爾納華府的家裡。她丈夫艾文(Ian Volner)，是一位專門以控告電視、電台、報紙、雜誌為職業的律師，可謂兇悍之輩，而沃爾納是專門對付組織犯罪的聯邦檢察官，可是在起訴水門事件期間，她家被小偷光臨，居然有兩次之多。

艾文是她哥大法學院的同學艾文，對沃爾納的評語，極為傳神：“她沒有脾氣，但是有着超人的意志。”

科斯任命紐約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畢業的犯罪學法學專家麥白德(Thomas McBride)，負責調查有關尼克松競選團伙，包括尼克松將駐外大使的職位，酬謝對他競選的金主的犯罪勾當。

當星期六大屠殺發生時，麥白德正在家裡看電視，他兒子首先看到新聞，即時大呼說，“爸爸，你被廢掉了！” 麥白德的反應， 不是打聽新狀況，而是儘快收拾在家的重要材料，藏到保險柜了，為歷史留存第一手資料。

2003年10月31日，在準備參加星期六大屠殺三十周年紀念活動前夕，在波特蘭老家裡摔倒，腦出血而死亡，享年七十四歲。

科斯任命穆立(William Merri)，負責調查白宮水喉匠黑箱作業的各種犯罪勾當。穆立在水門事件後，寫了一本《水門檢察官（Watergate Prosecutors）》，詳細地為歷史留下了許多珍貴的第一手資料。

科斯任命助理司法部長戴維斯(Richard Davis)，負責起訴尼克松，在兩場起訴水門事件罪犯官司中，戴維斯擔任主要檢察官角色。在尼克松辭職後，繼續咬住他不放的，也是戴維斯。

科斯任命費城律師康諾利(Joseph Connolly)，負責調查國際電話電報公司的庭外和解案。康諾利是一位備受尊重的費城律師，出身政治世家，他父親曾連任七次的聯邦眾議員。康諾利是一位優秀的學生，十六歲就讀完中學， 只用三年時間，就讀完賓州大學，再三年，就讀完同校的法學院。並且是一位優秀的賽船運動選手。康諾利畢業後，前往首都，加入約翰遜總統的司法部門，人緣極佳與官運亨通，很快即出人頭地，在出任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的助理副部長，又被委任為助理副司法部長，以青少年的資歷，就擁有六次成功地在最高法院辯論的成績。這種使人刮目相看的資歷，成為科斯網羅的對象。

國際電話電報公司業務龐大，壟斷了整個市場，美國司法部以違反《反壟斷法》為法理，分開三種不同的領域，起訴國際電話電報公司，在聯邦法院裡，已經纏訴多年。1973年10月30日的《紐約時報》，在頭版新聞上報道說，財大氣粗的國際電話電報公司，私下許諾捐十至四十萬元予共和黨，導致尼克松親自向副司法部長克蘭丁斯特(Richard Kleindienst)下令：終止上訴司法行為。

原本起訴國際電話電報公司的業務，是司法部長米切爾的職責，但是米切爾在出任尼克松的司法部長前，就是國際電話電報公司的業務律師，基於利益衝突的原則而迴避之，責任遂落在副司法部長克蘭丁斯特身上。當科斯展開廣泛的水門事件調查時，克蘭丁斯特知道早晚會出事，乾脆自動前往科斯辦公室，老實招供，全盤交代：在聯邦法院較量時，雙方爭鬥，勝負難分，最後達成明顯是對國際電話電報公司有利的庭外和解初步協議。這個決定，並沒有在司法部里達成共識，內部決定，將案件上訴至最高法院。

尼克松急了。唆使他內政顧問埃利希曼(John Ehrlichman)，用電話通知克蘭丁斯特停止上訴，但被拒絕。沒隔多久，尼克松親自來電，劈頭就教訓克蘭丁斯特說：“你難道聽不懂英文嗎？”，然後直接命令他立即停止上訴。

行政干涉司法，是美國司法體系的大忌，亦是觸犯妨礙司法公正刑事罪。一個在任總統，居然直接出馬乾涉司法，更是知法犯法。妨礙司法公正，是最高可以判處入獄五年的聯邦重罪。僅此一條，就足夠國會將尼克松彈劾了。

康諾利已經於2015年5月29日，病逝費城，享年七十三歲。

科斯擺開的龍門大陣，不下於目前穆勒調查通俄門所擺開的驚人架勢，鐵臉無私，咄咄逼人，當年尼克松被嚇得早上閱讀報紙時，見其名字，就手抖得連咖啡杯都格格作響。川普總統財大氣粗，囂張跋扈，不至於抖得咖啡杯響，但心煩意亂，繞室彷徨，勢在難免。

科斯尚未展開調查，就遇到了官僚體制的阻力。尼克松提名的副司法部長彼得松(Henry Pertersen)，公開與尼克松定期見面，匯報狀況，而對於科斯的要求，或是諸多敷衍，或是慕凌兩可的答案，甚至於以“保護總統的行政特權”而乾脆拒絕之。

科斯不是唯一調查水門事件的聯邦機構，各地的聯邦檢察官、國會兩院的特別委員會，全要在美國人民面前，交出閃亮的成績單，因而各顯神通，猛爆尼克松政府的黑料，整個國家籠罩在水門事件的陰霾里，尼克松自然成立全國新聞媒體抨擊的對象。

1973年6月3日，被炒魷魚的迪安，向國會司法委員會爆料說，他與尼克松談論如何掩蓋水門事件的話題，最少有三十五次之多。這個證詞，直接剝開了尼克松公開撒謊，與掩蓋犯罪的的事實。

美國人迷信十三是個不吉利的日子。這個說法，在尼克松那裡，得到又一次的認證。1973年6月13日，特別檢察官調查人員，在已經離職的白宮顧問埃利希曼的辦公室里，找到了一份備忘錄，上面詳細說明水喉匠如何爆破菲爾丁醫生診所的計劃書。同一天，尼克松的前議程秘書巴特菲爾德(Alexander Butterfield)，在國會的聽證會上爆料說，自1971年開始，尼克松就在白宮裝設錄音系統，全程錄音。

1973年6月18日，尼克松下令中止白宮的錄音系統，但是已經太遲了。特別檢查官科斯，與參議院司法委員會，幾乎同時向白宮發出傳票，勒令交出錄音帶，白宮以總統行政特權為法理，拒絕交出。在整件水門事件中，特別檢察官與白宮，就總統是否有權以行政特權為法理，拒絕特別檢察官的票索文件。

這是有案例可循的。1807年，傑斐遜總統為了將自己第一任期間的的副總統伯爾(Aaron Burr)徹底打垮，用三大叛國罪起訴之：一是試圖將美國新採購的土地據為己有；二是試圖自立為帝；三是試圖非法向西班牙宣戰。案件纏訴至最高法院，院長馬歇爾(John Marshall)就向白宮發出傳票，勒令交出有關證據。由於嚴重證據不足，宣布伯爾清白無罪。此案例是美國司法擺脫政治掌控司法，走向司法獨立的里程碑，筆者曾有專文介紹。

伯爾沒有什麼著名的好事跡留傳下來，也沒有什麼聲譽可言。但是他於1804年7月11日，在新澤西州與前財政部長哈密爾頓(Alexander Hamilton)決鬥的壞事跡，卻流傳甚廣，津津樂道。他把哈密爾頓宰了，卻不需要負刑事責任，雖有公訴，但沒有被審判，最後不了了之。美國當年的司法黑暗，於此可見。

在經過四個多月的法理拉鋸戰後，雙方都失去了耐心，政治對決自然地發生。1973年10月20日，老羞成怒的尼克松，在“叫他媽的科斯滾回哈佛法學院去！”的咆吼聲中，尼克松致電司法部長理查松，命令他炒科斯的魷魚，和解散特別檢查官辦公室。理查松拒絕之，並用辭職抗議。喝得半醉的尼克松，再致電副司法部長盧克斯紹斯(William Ruckeshaus)，提出同樣的命令，盧克斯紹斯拒絕執行，亦用辭職來抗議這個亂命。已經失去理智的尼克松，在盛怒之下，再發同一命令命令給副司法部長伯克(Robert Bork)，伯克面臨兩個選擇：辭職或執行，結果他選擇了後者。伯克保住了烏紗帽，但後來被雷根總統提名出任最高法院大法官時，就是因為這個選擇，被參議院拒絕了他的提名。這一天是星期六，新聞界與歷史學家，皆以星期六大屠殺來評論此事。

星期六大屠殺的直接後果，就是激怒了全國人民，全國輿論，幾乎全以騙子(crook)來稱呼尼克松。1973年11月17日，尼克松在千夫所指下，為了挽回面子，在記者會上，大聲宣布說：“美國人民有權知道他們的總統是不是一個騙子？我不是一個騙子！”一個美國總統，被逼的公開自我羞辱，可見其狼狽狀況。星期六大屠殺事件也激怒了國會，成為彈劾尼克松的導火索。

四十年後，川普與克林頓較量，爭奪白宮寶座。川普在公開場所，不斷地採用泛道德的高姿態，以“騙子！”“把她關起來！”來攻擊克林頓，使總統候選人的正面形象，跌落谷底。川普當選後，記者追問他，什麼時候會下令把克林頓關起來？川普居然狡猾地回應說：“不會的，那只是競選口號而已！”實際上，就像不適合用不撒謊去標榜自己是誠懇一樣，川普是不適合用泛道德制高點來推銷他的政見的。

越來越多的美國歷史學家，懷疑當時的美國輿論，是否公平公正地對待尼克松，因為普遍地認為，較之川普的撒謊成性，尼克松簡直有資格領取誠實金牌獎。

科斯於1912年5月17日，在新澤西出生，於2004年5月29日謝世，享年92歲。他是哈佛大學法學院法學教授，精通勞工法與憲法。在甘迺迪為代表麻省的聯邦參議員期間，是他的長期法律顧問，許多甘迺迪在勞工方面的提案，是出自科斯之手。甘迺迪當選總統後，重用科斯，提名他為副司法部長，在任長達四年半之久。甘迺迪被刺身亡，約翰松接任總統，提名瑟谷德.馬歇爾接任科斯的位子，成為美國司法史上第一位專職為美國政府在最高法院辯護的副司法部長。

科斯出任調查水門事件的特別檢察官後，一直無法突破共和黨布置下的深嚴壁壘，巴特菲爾德在國會聽證會上的錄音爆料，為科斯帶來突破性的偵查方向，他向白宮發出傳票，勒令交出錄影記錄，並嚴詞拒絕所有白宮提出的折衷方案，導致尼克松惱羞成怒，犯下了葬送總統寶座的錯誤。

科斯被炒魷魚後，恢復了平民生活，教書、演講、著作、與從事公益事業，度其餘生。2001年1月8日，克林頓總統在白宮，頒發總統公民獎予科斯時說：“不論你們認不認識科斯，每一位美國公民，都虧欠他終身為國家與憲法服務的貢獻。”可謂實至名歸的肯定。

水門事件第一任特別檢察官，就在尼克松的怒火，與科斯的無奈下，畫下了一小段暫時的寧靜。全世界都知道，這種寧靜，只是一種表象，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水門事件已經過去四十餘年了，研究與評論水門事件的專著，不下數百本，或因觀點與立場相異，結論自然不同，但絕大部分的作者，俱同意一個事實，那就是星期六大屠殺事件是尼克松政權崩潰的開始。較之目前川普總統的通俄門事件，有着驚人的相同之處，兩位前後共和黨總統都堅持自己是無辜的，是民主黨不肯認輸後的反撲，是政敵的陰謀詭計等，但在川普的前幕僚逐一被定罪，而充當特別檢查官的污點證人後，這種陰謀論的聲調，越來越微軟，越來越中氣不足。

川普“可能”炒特別如檢察官穆勒魷魚的政治氣球，籠罩在華府的整個天空。為了制止與警惕川普，國會還為此召開“炒魷魚”主題聽證會，允許法學專家們，就憲法權力的角度，向國會與美國人民提出專家意見。數位重量級的共和黨大佬，已經公開表態說：將穆勒炒魷魚，就是政治自殺，就是川普政權崩潰的開始！證之星期六大屠殺的前車之鑑，的確如是。一貫剛愎自用、滿嘴謊言的川普，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高勝寒  2018年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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