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說的中國改革開始於1978年，大致可分為以下幾個階段：

1)改革開放啟動階段：從1978年 十一屆三中全會 到1982年華國鋒下台。

在這階段，民間是思想開放的年代。被毛澤東極權統治壓制了幾十年的各種思想，文化和藝術紛紛復活，一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新氣象。經濟改革雖然剛剛啟動，但已經讓在一窮二白中生活了十幾年的老百姓鬆了一口氣。在政治上，以鄧小平，陳云為代表的反對聯盟逐漸掌握了中央、地方和軍隊的主要權力，並與各種民間力量聯合，迫使以華國鋒為代表的“凡是派”節節敗退，最終退出了中央領導核心。

2)改革開放深化階段：從1982年到1989年六四鎮壓。

在這階段，隨着華國鋒退出政治舞台，反對聯盟逐漸分裂成三大陣營：以胡耀邦、趙紫陽為代表的改革派，以陳雲、胡喬木為代表的保守派、以及以鄧小平、楊尚昆為代表的實用派。在這階段，以魏京生為代表的民間激進改革力量不但失去了利用價值，更由於常常批評新的領導階層，因此理所當然地首先被實用派所鎮壓。而思想溫和的民間人士則與黨內改革派結盟成為這個階段改革開放的主要推動力量。中國現在的改革理論基本上都是這一階段中形成的。保守派因為沒有什麼傑出的中青年人才而漸漸被排除於新的領導中心之外，因此激化了他們與改革派的矛盾。實用派則利用矛盾，搞權力平衡，成為了當時中國的最高領導核心。出於改革有利於鞏固政權的考慮，實用派在此階段的大部分時候是支持改革派的，因此中國的改革在這階段迅速深化。但每當改革觸及到實用派及鄧小平的自身利益時，他們就轉而支持保守派了。胡耀邦、趙紫陽就因為失去了實用派支持而先後下台。

在這一階段。許多高乾子弟及其親友利用其權力迅速富裕起來，成為了新生的資產階級，改革開放的主要即得利益(當時叫“官倒”，本文稱其為“官商”)，並在以後的日子裡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十年改革在1989年前後遇到了瓶頸，以前的改革基本上是在不觸及即得利益者的基礎上進行的，但要進一步深化改革，就必然要觸及即得利益者的利益，八九民運就是這一矛盾激化的標誌。

**********(附)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中國共產黨內的實用派：許多人誤把實用派劃入改革派陣營，以至在分析中國問題時常常矛盾百出，不能自園其說。其實自從華國鋒下台後，實用派就已經和改革派分道揚鑣了。也只有象鄧小平這樣的實用主義者，才可能把1976年的中國帶出毛澤東瘋狂的“不斷革命” 的深淵。他們絕對不會象毛澤東那樣搞“大躍進” 這種荒謬透頂的事情，而會腳踏實地地幹事。對任何事物，無論是改革開放還是毛澤東的極左思想，不管是西方資本主義還是封建主義的東西，無論是民間反對力量還是黨內元老勢力，只要是對他們有用，他們都會照單全受。除了鄧小平的“白貓黑貓”論，這一派不相信任何理論，也不受任何道德觀念的約束。不信神、不信天、不信別人、也不信共產主義，只相信結果。其副作用是：作為實用主義者，因為沒有信仰，利益也就成為了他們唯一追求的目標。而且在爭權奪利中實用主義者的心態是：“只要達到目的，可以無所不為，不擇手段、不顧廉恥、不惜代價” 。其代表人物鄧小平在其從政幾十年中的所作所為，無不體現了這種流氓地痞哲學。相比之下，保守派道學家的嘴臉雖然令人討厭，但至少有所不為。可以這麼說，當今中國社會道德敗壞，實用主義哲學就是萬惡之源頭。當今中國的改革事業成也是實用派，敗也是由於實用派。

3)改革開放倒退階段：從1989年到1992年鄧小平“南巡”

隨着六四鎮壓，改革派全軍皆墨，胡啟立、趙紫陽下台，萬里退休。民間改革力量徹底消失。江澤民莫名其妙地成為了“核心”。在這一階段，實用派再也不能利用保守派與改革派的矛盾來控制局勢了。因此以陳雲、李鵬為代表的保守派控制了大部分政治資源，改革開放停頓，經濟蕭條，乏陳可述。

改革開放的第二階段：1992年到現在

許多人把這一階段的改革歸功於鄧小平“南巡”，問題是沒有一官半職的鄧小平如何能在如此短時間內打垮保守派來控制局勢呢？有人說是軍隊，但軍隊從來都在鄧小平控制之下，要是光靠軍隊就能控制局勢，“南巡”就根本就是多此一舉，鄧小平也不會等了三年再去反擊保守派了，而今天的總書記也早由軍人來當家了。事實是控制局勢不能沒有軍隊，但光有軍隊並不能控制局勢。其實這次真正幫助鄧小平的是新興的官商勢力。官商在吃了保守派當政的苦頭後，通過鄧家子女的穿針引線，和實用派結成了神聖同盟。這種神聖同盟很快瓦解了保守派的權力基礎。同盟在鄧“南巡”中展現的實力，加上改革派的聲援，使保守派在十四大上完全失勢。在這一階段的實權人物全都是實用派，其改革的基本特點是“政治保守，經濟開放”。這正是官商們的政治訴求，對他們來說，沒有經濟改革就不能發財，而沒有獨裁統治發財的就不是他們。江澤民也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這可能就是鄧小平重用不是自己親信的江澤民當原因。

不象第一階段的改革基本是得到了各階層的支持，這階段的改革則僅僅得到官商們的全力支持。其政治上的開放程度甚至還不如華國鋒時代，唯一可觀的是其經濟發展。要知道經濟能不能高速發展是關繫到統治者能否升官和官商們的能否發財的頭等大事，因此各地當政者們不顧經濟規律、自然資源的承受能力、環保問題和社會道德，全力以赴發展經濟。一時間這種努力確實大有成效， 官商們大發橫財，部分普通百姓也因此受惠。但這只是用寅吃卯糧，竭池而漁的短期行為，1)隨着經濟發展，其泡沫也越來越大，一旦爆破，其後果將不堪設想。2)法律和政策都向官商們傾斜，造成了巨大的貧富差距和社會不公，一旦引發動亂，政府面對的絕對不會再是文質彬彬來講道理的大學生了。任何突發事件都可能讓中國改革的成果化為灰燼。我不知道這一天什麼時候會來到，也許明天，也許十年後。為了可憐的中國老百姓，我也希望這一天不要來到，但歷史規律不可抗拒，這一天終會來到。

改革開放現狀和瞻望：

中國改革的現狀用四個字形容就是“深陷泥沼”。許多人不同意我的觀點，認為改革已經不可逆轉，慢慢地市場經濟總會完善，政治改革也會開展。他們寄希望於新生資產階級。有人引用英國工業革命的榜樣，證明資產階級和統治階級的良性互動，最終會給中國帶來繁榮昌盛。這些人忘了當年英國和今日中國的新生資產階級是完全不同的：

當年英國的新生資產階級是一個基本獨立的階級，為了生存和發展，他們不得不聯合其他階級與貴族抗衡，這種互動最終使貴族逐漸讓出權力，變成了民主體制。作為交換，資產階級也被迫放棄了對市場的壟斷，形成了現代的市場經濟體制。這種進化，使英國成為了現代資本主義的發源地。

相比之下，中國的新生資產階級基本上是附生在官僚體制上的，是屬於列寧所說的最反動最腐敗的官僚資產階級。在某種意義上說，他們根本不是一個獨立的階級。他們與統治階級的關係是他們幫助統治階級鞏固獨裁政權，統治階級幫助他們獲取暴利。

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就能知道官商在中國的雄厚勢力。中央想要消滅民運、法輪功，官商們自然是大力支持，結果雖然不算很成功，至少表面上已經是大有成效了。但中央想要“掃黃”，花的力氣絕不算小，結果卻是越掃越黃。原因嗎，去看看色情場所就知道了，消費者以官商為主嘛！

最深的泥沼則是在於市場經濟改革。“完善市場經濟”是深化改革的必由之路，也是現政府改革的主要目標之一，可總是作不到。原因很簡單----不完善的市場經濟才是官商們所需要的。完善市場經濟的首要條件是公平競爭，政府只能在競爭中作為公平的裁判員。而官商們的存在的必要條件則是政府要又作運動員又作裁判員，至少要能吹黑哨。追根究底，完善市場經濟必須消滅官商(當然不是從肉體上)。但由於現實中中國的官商們控制着從行政、立法到執法的全部社會資源，怎麼消滅官商？不消滅官商，完善市場經濟根本就是一句空話。沒有完善的市場經濟，其他經濟改革也就沒有希望。這就是為什麼我說改革已經“深陷泥沼”。

民主政治是當前改革衝出泥沼的唯一希望，(除去暴力革命)，但這又會觸犯官商們的另一個痛腳。從現政府的所作所為來看，這大概不會是他們的選擇。因為從權力鬥爭的角度考慮問題，和官商們合作，胡溫可以順利地鞏固他們的權力。而政治改革，不但成敗於未知之中，對他們鞏固權力又毫無幫助。這絕對不是實用主義者的選擇。只是，可憐了我的中國！

1/18/05 於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