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王光美夫人

林晓

近代中国, 能配得上第一夫人这个尊贵名称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蒋夫人宋美玲, 另一个就是王光美了. 前者在中国的国难当头, 以其高贵幽雅的气质, 征服了国会山庄美利坚合众国的议员们, 为艰苦抗战的中国军民赢得了宝贵的道义上的和物质上的援助, 她的风采, 她的丰功伟绩, 让每一个懂得历史的中国人身生难忘. 而后者, 则是以她历尽磨难后展现出的宽容大度, 以其大家风采让世人领略了什么是真正的贵夫人.

王光美这个名字, 在我们的少年时代, 是以一个负面的形象形成记忆的. 中国的文化, 总是把失势的官员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描写成邪恶的象征. 王光美当然也不例外, 自从国家主席刘少奇被打成中国的赫鲁晓夫和党内最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后, 关于王光美的传闻, 就象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一样层出不穷. 且不说被作为大批判材料的刘少奇的关于 “资本家剥削的越多越光荣” 就是对王光美的哥哥, 大资本家王光英说的, 关于王光美是美蒋特务的材料, 甚至被编入了民间野史. 记得文革时流传的手抄本 “梅花党的故事” 就活灵活现地把王光美说成是军统头子戴笠在大陆埋下的最大的女特务.

陈毅将军有过这样一句诗 “要知松高洁, 待到雪化时”. 雪化的时候, 万象更新, 王光美也从其被关压了十二年的牢笼里走了出来. 三十年河东, 四十年河西, 另一个据说想做女皇的第一夫人代替了她在秦城监狱里的位置, 直到上吊身亡. 中国的男人们很无耻, 把一切罪过都归结为是红颜祸水, 而他们自己却没有一点承担责任的勇气. 相信这种报复式的小样, 与王光美是不相干的. 非但不相干, 王光美还令世人膛目的组织了一次毛刘两家的聚会, 大有 “历尽劫难兄弟在, 相逢一笑泯恩仇” 气概. 然而这种胸襟, 也不是所有的凡夫俗子都可以理解的, 本人就是其中之一, 豫剧演员常香玉更是指着鼻子怒目相斥 “男人都被害死了, 还有脸呢”.

这样的指责当然并不公道. 因为无论如何, 王光美并没有忘记作为女人的妇道和忠诚, 虽然她也曾贵为第一夫人, 享受过人间最高的荣华和尊贵, 但她毕竟也无怨无悔地为了夫君背负了十二年的牢狱之灾. 看到她在接过夫君的骨灰盒, 深情的把脸贴在上面的照片, 看到她把夫君的骨灰撒进大海时的悲恸, 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们, 也会为之动容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 人们对王光美的尊敬, 也来自于人们对刘少奇的尊敬. 固然刘少奇对于中国近代的造神运动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批判彭德怀的庐山会议上, 刘少奇也没有能仗义执言, 但他毕竟后来仍然担负起了一个国家领袖的责任. 近代的毛粉丝们总是极力为他们的伟大领袖遮遮掩掩, 说什么死的不是六千万而是两千万, 但即便是两千万, 那也是万户潇疏鬼唱歌了. 刘少奇能意识到 “饿死人, 要上书的”, 足以见得其对事情严重性的认识. 他随后推出的 “三自一包” 也的确对缓解国家的经济做了巨大的贡献. 也许刘少奇领袖风范恰恰是从和毛泽东的不负责任的对比中显现出来了. 记得家父在文革的时候曾偷偷的对母亲说过: 拥护刘少奇百姓都是敬业守法的良民, 而拥护毛泽东的百姓却大都是混世的痞子. 这当然也不尽全对, 但刘的 “修养” 一书, 刘对掏粪工人时传祥的 “你我只是分工不同, 没有贵贱之分” 亲切语言, 也确曾感动过许许多多的人们. 记得今年夏天路过湖南花明楼的时候, 路边还刷着刘主席的那句名言: “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

读了王光美关于文革的回忆, 最令人感叹的是她对秦城监狱的描述. 没有书籍, 没有任何可以交流的媒介, 甚至把提审当作最大的快乐, 因为终于有人可以说话了. 中国政治文化之残酷, 可见一斑. 苦难也是一种财富, 也许刘家没有经历这种象耶稣一样的痛苦, 人们也不会只记得他们的好处. 中国政治文化的残酷, 也怨不得是一两个人的过错, 如果政治竞技场的规则就是你死我活, 那么对于对手的怜悯只会被后人耻笑为东郭先生. 但无论如何, 你不得不承认, 从灭九族到进秦城监狱, 也应该算得上国人在人权意识上的一个进步了.

历经十二年的牢狱之灾, 王光美在出狱后显然对政治已经没有兴趣. 但她仍然能把自己献身于解脱弱势群体的慈善事业. 中国没有慈善的历史, 历来是成则王侯败则寇, 政府对慈善事业也总是心存戒意, 而关心弱势群体的团体如法轮功一类也总是似乎在政治上别有所图. 王光美的努力既展现了她不懈的人生, 也体现了她作为女性同情善良的一面. 这一点恰恰是各国的第一夫人们所热衷的.

王光美也是一个令人尊敬的母亲, 她的孩子们都能围绕在她的身边, 而且都很有成就. 她给国人树立了一个女人的榜样, 她是一个能让夫君在九泉下得以安息的妻子. 正是: 娶妻当如王光美, 刘景升的家室, 豚犬也.

王夫人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