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學東漸 神學和科學的蜜月

作者：迅速

2002年04月29日於 [彩虹之約]

利馬竇來華後，一度流行的王陽明心學遭到嚴重挑戰。徐光啟等人將天學稱為實學，針對坐談心性的王學，甚至後來人對將明亡的原因歸於務虛空談的理學人士。天學能獲得實學的稱號在於它帶來了軍事上所需要的製造火器，地理測繪，和天文觀測等技術。

不過徐光啟等人神往不己的天學，其實內容遠遠超出了利氏本身的神學範疇。如果說佛學就是研究人的本質，目的是明心見性。神學就是研究神性的學說。目的是了解神。

天文學向來是證明神存在的一門學問。穹廬中運動的億萬光體，日月星辰，萬古以來就引人遐想。那些準時生起降下，沿着精確的軌道運動的物體給人活動的印象。因此它們是能運動的生物，而不是不能移動的死物。

古希臘人認為，如果一個物體不施加外力，它會漸漸停止運動。因此一個物體運動，若非它本身就是活體可以運動，要不然就是有生命體在推動它運行。因此天空中的三光必然是活體或者有超人的力量推動。簡單來說就是神啦。中國人和印度人，埃及人，巴比倫人其他各大文明的人都無法否認此點。最後大家各自發揮想像，是什麼推動日月三光運行。分別構築了自己的神話系統。希臘有阿波羅的太陽車，中國將太陽是只三足鳥背着等等等等。

由此，物質和靈魂之間的關係是靈推動不能自動的物質。如果靈不動，物質本身會失去活動能力。精神是第一動力，物質是被推動者。唯心論的根據就在這裡。

希臘的哲學家們對科學的研究無一不導致證明神的存在。因此經院哲學家放心大膽的研究古人的知識遺產。形而下的力學，形而上的第一因等等。當利馬竇在1600年來華時，放心大膽的帶來了天文數學力學測量鑄造槍炮等等各方面的知識。並獲得教廷的認可。要是在晚些年就恐怕不許他如此大膽行動了。

問題就出在火炮火槍這些先進的武器上。當寧遠守軍用高科技的葡萄牙大炮進行遠程打擊，首次擊退常勝不敗的滿洲鐵騎時，加利略在作為佛羅倫薩公爵塔斯卡尼的軍事顧問。他解決了一個子彈軌道是直線還是拋物線的問題。正確了解手中槍彈發射後的軌道的士兵自然瞄準有方，命中率高。戰鬥優勢不言而喻。

加利略關於斜塔落體的試驗就證明了引力的物體的影響。他對用引力輕易證明的水平運動的彈體會失去直線方向。反過來也說明，在沒有空氣和引力的真空中。物體會一直保持運動，不會如古人設想那樣會漸漸停止運動。

結果可想而知，加利略的天文學概念中根本否認了一個神存在的有利證明。1616和1633
年，加利略兩次被定罪。留下了一句名言。地球仍然在轉動。其實日心說和地心說的問題
在古代希臘人哪裡就有爭論。也沒到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反而太陽神崇拜者非常歡迎日
心說理論。

教廷歡迎地心說的目的無非是證明聖經里人類尊貴的教條。將崇拜星辰的異教徒的各種天文理論打到在地。日心說和月心說，其他心說都隨日神月神的信仰崩潰而崩潰了。文藝復興強調人本，當然也不反對人類居住地為宇宙中心的說法。相反，只有科學精神才會不顧人類的自尊心指出它們居住的地方並非中心。如同利馬竇在中國證明中國並非世界的中心區域。

不過日心和地心說的證明方法後面的力學原理徹底否定了自古以來證明神的方法。教廷借兩說判加利略終身不得再著說寫字就是擔心他的力學。而非表面上的天文學。加利略執著的用天文望遠鏡證明月亮是石頭，那麼它的運動力何來。所以教皇寧可說看不見也不願意回答可怕的問題。

加利略不幸生在米開朗基羅逝世那年和牛頓出生那年之間。1564 1642。宗教改革的最後的也是最殘酷的時代。

此時自由的文藝復興時代已經過去。教皇分立後的教會幾經改革失敗，教皇的權力大增。
面對十字軍失敗後，發行贖罪卷彌補財政引發的宗教改革。教庭以討伐異端的內戰代替討伐異教徒的外戰。權利漸漸加強。

回應1530年路德抗議文和1541加爾文在日內瓦的改教，1540羅耀拉建立了耶穌會。1542恢復羅馬異端裁判所。

1598年亨利四世發布宗教寬容令，將新舊教在法國引發的內戰告一段落。也在此年朝鮮之役結束，中國結束軍事狀態，利馬竇獲得批准首此來到北京。

1618三十年戰爭又起。新舊兩教不但打了個勢均力敵，最後還敵友不分的結束了戰爭。第二年英王查一就被克倫威爾砍下了腦袋。利瑪竇在中國可以用舌劍唇槍為基督作工，不必動到真刀真槍，何等的幸運。

輪到牛頓出山的時候，可以坐享宗教改革的成果。英國等歐洲邊緣國家脫離教庭，獨立了自己的國家教會。新教會的組織思想強調個人和神的直接關係。因此教會的權威遠不如神在人間代理人的羅馬教會來的強大。教皇可以一道詔令將加利略後的意大利數百年科學一舉終結，但新教國是沒這個可能性。這也就是為什麼那個世紀能稱得上偉大的科學家大部分出自新教國的原因。

牛頓將加利略的思想總結成力學第一定律。隨後又有了第二和自己的第三定律。那時代科學家輩出，從望遠鏡到顯微鏡，細菌，血液循環，磁體，對數，微積分。。。。。不過如牛頓出入科學神學兩界者絕少。牛頓因力學第一定律提出了自然神學。和正統神學根據舊約認為的神不間斷的推動星體相反，牛頓認為 星體的動力來自神起初的一擲，以後就讓它們在萬有引力下自動運行了。他把自然神學給出了科學根據。產生的震動效果不下於進化論之於無神論。洛克的經驗主義因理性主義的興起成了英國人的正統。

當然那個世紀的科學家都是虔誠的信徒，有神論者，雖不見得都是正統神學門人，但也非後來的啟蒙主義者。科學的進步，使人忘記了失去宇宙中心尊貴的地位的恥辱感覺，慢慢產生了要征服世界的自信和自豪。

1715年教皇因禮儀之爭頒布自那一日的赦令，導致康熙決定禁止天主教。利瑪竇來華後的一片心血歸於鏡花流水。此後中國內部除東正教具有合法地位外，新舊兩教均成可地下秘密狀態。

該年盧梭三歲。他死的次年法國大革命爆發。百科全書派的弟子們首次廢教。

當天主教為禮儀之爭失去中國後，開始應付法國的楊森主義者。一種在巴黎皇港修道院發展出的提倡體驗和上帝合一的神秘主義運動。類似於中國的天人合一的禪道，印度的梵我合一的瑜伽，在伊斯蘭也有類似的蘇非派。但在耶回兩教，這些運動被當作異端慘遭修理。當然此時教皇的權力已經遠不如修理加利略的時代。法國又處在教會的高盧運動的情況下。王權和教權不配合。因此事情拖拖拉拉到法國大革命後不了了之。

教庭此時應付教會內部的思想和人事安排已經力不從心了。更談不上和萬里之外的中國扯皮。法王此時要求法國的主教任免權由國王來決定。除了沒有否認教皇為教會元首外，已經和英國改教的意思差不太多了。大體相當於中國現在的天主教會自行封聖，自立主教。幸虧現在是無神論者執政，否則以國家元首兼任世俗元首就是第二個聖公會。

考慮到法國一向有劫持教皇的，分裂教庭的不良記錄。教庭能爭取有法王提名，教皇任免的條件已經很不錯了。教會的長女的態度比今天的紅色政權其實也是半斤八兩。

縱觀利瑪竇來華，福音二入中華。前後百餘年的時間，是基督教傳入中國最輝煌的一次。
歷史上留下西學東漸的顯赫名聲。但是當時天主教在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的背景下，已經
是迴光返照之病人。

利瑪竇憑藉的揉合希臘哲學的經院神學和新興的科學一時讓中國學者着迷。可是成也蕭何
敗也蕭何。科學如同兩刃劍，本是為論證有神論唯心論的神學在經院大學發展出的婢女，
結果扶了正。造成了教權的崩潰。

如果說康熙等人從禮儀之爭看出天主教教權的來意不善，來華教士也應該對科學傳教的危險明了於心。利瑪竇當時就對某些會妨礙教理的幾何原理用春秋筆法刪而不述。在他來華後的百年中，科學突飛猛進，已經成為宗教明顯妨礙的事實上，天主教士更不會介紹超出利瑪竇時代的任何新科學知識。科學和宗教的最友好時代也在利瑪竇時代為巔峰。以後兩者就翻臉離婚了。

當時科學家輩出的新教國的教士和商人被葡西商人頑強的阻擋在澳門以外。無論清庭諸帝禁不禁教，科學是不會再隨天主教進來多少了。西學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無以為繼。中國借着利瑪竇來華期間，科學和神學要分手沒分手，關係曖昧的短暫時刻，藉助宗教了解了西方的科學狀況。可惜好景不常。兩學正式敵對，來華的天主教士也就對科學傳教三心二意，不肯盡力了。後人空嘆禮儀之爭影響中西學術交流。封閉導致落後。不知道倚靠天主教會來傳播科學，本身就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科學反將教庭傾覆，險險置其於萬劫不復之地。法國大革命引發的拿破倫戰爭後二十餘年，科學也將天朝打倒在地。教庭和天朝都成了難兄難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