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雅蓓 為愛構圖 |
送交者: candle 2006年04月16日21:01:40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
為愛構圖
它是如此浩瀚,唯獨上帝才能為其設計, 奇妙中的奇妙,超乎人的理念── 唯獨在上帝里,它才能盡臻完美…… ──Helen Steiner Rice, “What is Love?"
你選擇從哪個角度切入? 你如何涵蓋愛的圓滿、殘缺、幸福、挫敗、 永恆與多變? 你如何捕捉愛的真實與渺然? 你如何渲染愛的甜美與痛楚? 你如何表彰愛的安慰與焦慮? 你如何反映愛的震撼與遺憾? 你如何雕琢愛的靜謐與掙扎? 你如何流露愛的快樂與感傷? 你如何塑造愛的深邃與淺薄? 你,如何描繪愛的救贖與墮落? 愛的神秘與隱晦 波提切利(Sandro Botticelli, 1445-1510)是文藝復興時期早期,佛羅倫斯畫派的重要畫家。他在十五歲時,被做皮革匠的父親送到畫家菲利浦·利皮(Fra Filippo Lippi)的畫室學畫。波提切利在利皮的引導下,注意觀察現實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從而使他畫中人物──無論是聖母聖子或是神話故事,都具形像鮮明、體態溫潤、意蘊流暢的特色。 波提切利受到當時顯赫的麥迪奇(Medici)家族的寵遇,進出麥迪奇的宮廷,和許多人文主義詩人、學者相交並受其薰陶,逐漸形成自己細膩而獨特的藝術創作風格。波提切利的作品洋溢着濃厚的人文氣息,他一方面虔誠地領受並傳遞上帝的創造觀,另一方面也強調人性追求至善至美、勇敢表達想像力的崇高德行。他所創作的宗教畫和以神話、歷史為題材的寓意畫,線條節奏精緻明淨,極富詩意和浪漫風格,甚至流淌着旋律的樂感。 波提切利的畫風深受當時文化影響,試圖融合古羅馬、希臘思潮和基督教宗教思想主張。在希臘神話中象徵愛與美的維納斯女神,經常成為藝術家表達人性之愛與神聖之愛的主題,如《春》(Primavera)、《維納斯的誕生》(Birth of Venus)、《愛神與戰神》(Venus and Mars)等。但相較於同時期的畫家,波提切利本身對信仰嚴肅性的領悟與理念使他的畫風不流於世俗化,他不僅注重人體的動態,更希望抓住性靈的表露。 希臘羅馬文化所推崇的人世歡愉浪漫之愛,和基督耶穌所代表的舍己神聖莊嚴之愛,這兩者之間的張力與衝擊,加上當時紛亂動盪的社會政治現況,使得畫家的作品塗染了一層憂鬱、隱晦的基調,似乎流露出畫家心中現實與理想之間的矛盾。 《春》:美麗與哀愁──愛的夢幻 《春》(Primavera)是波提切利最有名的代表作,創作約於1478年,現收藏於佛羅倫斯的烏菲齊博物館(Uffizi Gallery)。這幅畫極富浪漫的詩意,秀美、典雅、和諧,充滿寓意和豐富的想像。畫家創意地塑造了古代神話形像,賦予它們新穎的情感內容,畫中的景像更是優美絕倫。 從畫面上我們看到鮮花滿地幽靜的密林中,美和愛之神維納斯裝束飄逸,儀態端莊。她佇立在密林的橘子和香桃樹蔭之下,等待春的來臨。在此天堂花園,維納斯象徵着更新的生命,象徵着完美。而畫中其他人物均源自古代神話,他們彼此之間的關係串系成春的形像與寓意。 這幅畫表述的故事自右向左展開:畫面右側是鼓起面頰的西風之神,他熱烈擁摟着嘴裡銜着香草和鮮花的春神,催促羞怯的她來到人間。春天帶來了萬物復甦,百花競艷的氣象。接着,春神化身為象徵佛羅倫斯的花神,她頭戴花冠、身綴花朵翩然而至,彷佛濃郁的愛情亦隨之降臨。 奧地利作家Adam Bartsch(1757-1821)形容這幅美景: 豐沛的維納斯,無論你自何方而至,總是帶 來廣闊無邊的能力與無遠弗屆的國度;天和 地歡慶你的典儀:你滋養歡樂,以愉悅之愛 養育你的子民:柔靜的男子,恆常縱樂的神 只。你,平靜天空、風和暴雨…… 然而在這充滿新生喜慶的氣氛中,維納斯純潔美善的容顏上,以及她凝視的雙眸中,卻流露出內懷隱憂的惆悵,她的周身亦環繞着淒切的情調。在這一片繁花紛飛中,那情意婉轉的渴念和寂寞憂邃的陰影,到底是映照怎樣的心靈圖景呢? 也許,我們可以從畫中的其他人物看出端倪? 維納斯的頭上飛來了小愛神邱比特,他的眼睛被蒙着,正要發射那貫注愛情的魔箭,箭頭上吐着火焰,中箭者的心靈就像着魔似的,產生如痴如狂的愛情。而維納斯沉靜凝視的對象,竟然和邱比特箭頭指向的對象一樣──都是觀畫者的眼眸。維納斯伸出殷切歡迎的手,帶着疼惜和憐憫向觀畫者敞開,而邱比特吐着火焰的箭頭也在這瞬間向觀畫者射來。 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歷史系丹培斯(Charles Dempsey)教授認為,波提切利在此想要表達愛的未知性與危險性:那是一個危險不定的時刻,因為在愛人首次感到愛情的火焰時,他無從知曉自己的愛戀是否得到回應……他必須盲目地信任那讓他激動的愛,故此波提切利將邱比特畫成雙眼蒙起…… 儘管畫家傾力創造一個生機盎然的愛之庭園,但愛的未知性與危險性正在潛伏的角落展開。 當人們愛上了“愛情",為“愛情"而戀愛,甚至成為愛情的化身時,他們便朝着畫的下一個隱喻走去…… “美麗"、“純潔"和“熱情"是三位女神輕盈優雅的形象。她們身穿紗衣,隨着輕盈的舞步,臨風招展,顯示了罕見的清麗。她們三人各具不同神態,形象生動,舞姿輕巧,表情恍惚含蓄,似乎為莫名的悲愁所籠罩,令人難於觸探。她們手挽手在草坪上翩翩起舞,但卻似乎只專注或沉迷在自己狹隘孤絕的幸福之中,旁若無人…… 畫面最左邊,眾神的使者正用他的神杖驅散冬季的陰霾,那遮蔽心智、性靈、摯愛的烏雲,隨時都有可能飄飛而來,而春之曉光一如真愛,常常隱晦不明,難以捉摸。 因此,這幅飄溢着詩意的寓意畫,潛藏着一股追憶的情愫,緬懷的蘊意,似乎要捕捉現實生活中無法擁有的完美。圖畫中央面帶沉思的愛神維納斯,彷佛在提醒觀畫者──惟獨愛能包容、維繫人世間一切的偏執與不定,並賦予其美善;但這愛卻猶如存於另一個悠遠的世界中。 畫家所採用柔和卻又強烈的色澤亦透露出這層矛盾:儘管畫中人物形像清晰、性格鮮明、體態具節奏感;但他們的感覺卻是虛無飄渺,拉長的纖細形體彷佛是夢幻中的影像。 《神曲》:地獄與天堂──愛的救贖 波提切利受麥迪奇家族之託完成《春》之後十五年,他開始為潛心鑽研二十餘年的《神曲》(The Divine Comedy)長篇詩集繪製插圖。 目前流傳下來的插畫總共有九十三幅,按照畫家的原意只有四幅着色。七幅已流失,其餘的分別收藏在梵蒂岡圖書館和柏林的兩所國立博物館中。 《神曲》是着名義大利文學家但丁(Alighieri Dante,1265-1321)的曠世傑作。它不但代表中古世紀晚期的文藝復興文學的最高成就,也深深影響其後的藝術家如米開蘭基羅。 波提切利在這些插畫中揚棄希臘羅馬神話的影響,致力於貼近原着的明淨簡潔之描繪風格,線條灑脫飄逸。因為他深切明嘹但丁所要表達,靈魂藉由真愛引領終獲拯救,以及人的終極渴念在於與上帝相親相愛的涵義,以致後代評論家認為他的插畫最確切地呈現出《神曲》的精義。 但丁有一部早期着作《新生》(La Vita Nuova),是一部半詩半文的長篇故事,歌誦理想中的愛人,洋溢詩人對愛情的渴望。 長夜是過了三分之一的時光, 繁星都為我們輝煌在,輝煌在天上。 `愛情'的大神在這裡突然下降, 他來時氣像莊嚴,真使我現在還不敢回想。 可是對我,他卻好像在表示快樂, 他的手中緊握着我的熱心一顆, 他的臂間抱了個睡美人,裹着輕羅。 我看見他輕輕地搖醒了那位美人, 使她戰戰競競吞下我的熱心, 最後,我看見他含着悲淚,離開了凡塵。 《新生》結尾,詩人描述早夭的愛人──碧亞翠絲(Beatrice)的靈魂得到新生,飛入真理的天國。 1302年,但丁因卷身於佛羅倫斯的政治,抗拒當時腐敗的教皇與教會,而以教皇黨白派的身分,於黑派得勢的時候被放逐。但他並沒有放棄信仰,反而在此顛沛流離之際寫下《神曲》。但丁在寫於1309年的《帝制論》第三卷最後一章,即揭示《神曲》整本詩集的精義。但丁說,人生有兩種幸福:“今生的幸福在於人行善;永生的幸福在於蒙受神恩。" 《新生》中的理想戀人碧亞翠絲,在《神曲》中成為但丁幻游地獄(Inferno),煉獄(Purgatory)和天堂(Paradise)的引路天使,而在這段由絕望至希望、罪惡至恩典、仇恨至真愛、無知至啟蒙的漫漫路程中,她亦是詩人經歷心靈洗滌過程的依靠、指望與牽引向上的力量。 《神曲》開始,但丁因為離開真道(The True Way),結果迷失於一座黑暗的森林: 在人生的中途,我偏離正道 醒時才發現自己 獨自處身於黝黑的森林。 自此黑暗無光之森林,但丁墜入地獄的底層。而古代詩人維吉爾(Virgil),受碧亞翠絲之託,帶領他遊歷九層地獄和九層煉獄。但丁一層一層遊歷,最後來到頂層的地上樂園,維吉爾隨即離去,因為只有基督徒才能夠進入神聖的天堂。 此時,披着潔白紗衣的碧亞翠絲翩然而至,她自始至終都是詩人一生的祝福、靈感與摯愛。在她諄諄引導下,但丁棄絕昔日的痛苦罪愆,攀登至煉獄的巔峰,在那裡等候進入上帝之光輝煌不息的天堂。 天堂有九重天,宏偉莊嚴,但丁在此接受三位聖者有關“信、望、愛"的質詢。最後,碧亞翠絲帶領詩人來到上帝的居所──最高天(Empyrean),詩人被光環所籠罩。他和碧亞翠絲飛越光明河,河的兩岸遍滿美麗的珍奇花卉與樹木。波提切利繪出無數微小的天使,代表許多自河面上浮起的閃爍光束。碧亞翠絲告訴但丁,他必須酌飲光明河的水之後,她隨即悄然而逝,歸回到基督身邊。 終了,波提切利描繪榮耀基督顯示手中愛的釘痕,唯有眼目潔淨,心思純善者得以親賭。 我們已從最高的天際,高升至純淨之光的天堂。 智慧之光,即無盡之愛; 真實美善之愛,全然的祝福; 祝福加上祝福,超越一切的喜樂; …… 持守天堂今昔如一的神聖大愛 歡迎所有蒞臨者,並向其致意, 至此預備為他的火焰之燭。 在此,詩人“眼眸里的太陽與北極星"──理想愛人碧亞翠絲,她的靈魂嚮導職責已了。她的情感已化為賦予詩人生命的力量與意義。 然而,儘管在《神曲》中,碧亞翠絲像天使般引領但丁,從猙獰黝暗充滿墮落天使的地獄,向光芒普照上帝居所的天堂攀升;但詩人所以能夠得到救贖,並非源於崇高的人性之愛,而是因為卑微地來到眾光之父上帝的面前,惟獨他是神聖之愛的源頭。 波提切利運用豐富而獨特的想像力與淡美脫俗的筆觸,細膩描繪出《神曲》中異常豐美深闊的靈性世界。他以流動而輕盈的線條,捕捉跳躍的陽光、火焰、星光;珍奇寶石的閃耀;水波上透明的光點;地獄中赭紅的光暈與天堂里純淨的柔光;人物眼眸中的晶盈與聖者頭上的光環……那是不同於凡塵的另一個世界,透露幽秘的情境,需要用心靈來體會、解讀。 與《春》相比較,這一系列的插畫,對愛的主題所營造的浪漫、唯美氣氛減少了,但對其性靈深度的刻劃卻更加清晰,這與《神曲》博大精深的內涵與寓意相得益彰。 愛的超越與永恆 愛是靈魂的起源,是驛站,也是歸宿。你不 能沒有愛而活着,因為無論在這世界或其他 任何地方,愛都是你的生命。 這是一位十六世紀義大利方濟修會的修士──熱那亞的凱瑟琳(Catherine of Genoa)在探索自己的靈魂之旅時,心中的深刻體會。 那麼,這又是怎樣的一種愛呢? 凱瑟琳在她重要的靈修着作《靈修對談錄》(Spiritual Dialogue)中,引導人們回到神創造的起初,並且在那裡找到純全的真愛:在愛中,上帝完成了對人類的創造,別無其他動機,別無所愛。 原來,神造人的動機,就是為了愛,全然、真實、單純的愛;而他本身亦是完美無私之愛的表徵。我們本是在神純全無瑕的愛中,按着神的形像而造的,因此理應展現天賦的愛的特性與本質。但是,因為罪的玷污,人的愛已不再單純,而是自我中心,自我籌算,自我防衛。許多人的體驗都顯明一個事實:若想窮一生的精力尋尋覓覓,可望在自己或別人身上找到純全完美的愛,結果都是徒勞。 除非,我們歸回到神長闊高深無止無息的愛中,否則內心終究無法得到滿足。 凱瑟琳她本身在邁向上帝的旅程中豁然明了,此過程即為自我之愛成為純全之愛的蛻變過程。而這也是人被造的永恆目的:我們因愛而成形、在愛中成長、終要歸回愛的懷抱。 結果,如此追求尋覓真愛的旅程,亦是別開蹊徑的經歷。在我們超越自我狹隘的控制欲、自主權,完全交出生命的主權、放棄自我與降服老我時,驀然回首,竟然發現:不是我們擁有純全的真愛,而是被純全的真愛所擁有了。 “……神就是愛。神差他獨生子到世間來,使我們藉着他得生,神愛我們的心,在此就顯明了。不是我們愛神,乃是神愛我們,差他的兒子,為我們的罪作了挽回祭,這就是愛了。"(《約翰一書》4:8-10) 這即是上帝這位偉大的藝術家所為我們繪製的《愛的肖像》。他以全然真愛為畫筆,生命為畫布,火般的試煉為油彩,精確無比的筆觸,在每一個饑渴慕愛的心靈上,揮灑勾勒,為愛構圖。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獻上自己為素淨的畫布,舉目仰望那以權柄創造天地,同時又體貼無數受傷靈魂的造物主,讓他在我們的靈魂深處,細膩而富情感地以愛與血刻畫出一幅幅美好而不朽的傑作。□ 參考書目: 1. Charles Dempsey, The Portrayal of Love-Botticelli Primavera and Humanist, Culture at the Time of Lorenzo the Magnificent,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92. 2. Kenneth Clark, The Drawings by Sandro botticelli for Dante Divine Comedy, Harper & Row, 1976. 3. 《文藝復興史鋼》,陳小川等編着,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6。 4. 周學信着,《無以名之的雲──歷代人物靈修與默想(卷一)》,台灣,校園出版社,2003。□ 作者在美國獲文化人類學碩士學位,現居美國德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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