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精神的戈壁》之十四 |
送交者: 楊愛程 2006年04月19日23:33:01 於 [彩虹之約] 發送悄悄話 |
《穿越精神的戈壁》之十四 一九七三年三月間,我和另一個同學一道,搭乘來縣裡運貨的拖拉機,帶着簡單的行李和縣政府的介紹信,出發去一個離縣城一百二十多華里路程的公社,藏語名稱是「曼日瑪」,又稱「喬科」,是「沼澤之鄉」的意思。 拖拉機從縣城開出去時,我們心裡還很高興,有一種探險家般的激動和振奮。半個小時以後,車到黃河渡口,等了大約兩個小時才擺渡到對岸。船是用柴油機牽引的,每次只能渡兩輛卡車或者運貨的拖拉機。一過黃河,就遇到一片沙地,由於大風吹動細沙,埋掉了一大段路面,因而必須先穿過沙地,才能夠到達粗砂鋪成的公路上。拖拉機一進沙地,就陷了進去,再也開不動了。於是,車上坐着的五、六個人全部下車,用鐵鍬挖掉輪子周圍的沙土,再找來石子,木片之類填進去,然後,大家再一齊推。如此這般,忙活了兩、三個小時,才一步一步地把拖拉機開過沙地,上了公路。大家上車,繼續前進。在路過一個國營牧場時,去食堂買了點飯菜,要了點開水,吃頓午飯又上路了。 「沼澤之鄉」真是名不虛傳。這條粗糙的公路,有幾處要穿過沼澤地。路基並未經過很好的加固,只是在沼澤地里填了些砂石。日子久了,砂石全都深深地陷進泥里,周圍的泥又漫過來,加上下雪下雨,公路早已名存實亡了。拖拉機在開過沼澤地時,有好幾次陷下去,無論如何都開不出去,大家只好下車,在車輪下面填上木板、砂石,有幾次還不得不把車上的貨物卸下來,等車子開出去後再裝上去。如此折騰五、六次,總算上了山路,駕駛員老馬說前面再沒有「爛泥灘」了。 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並且開始下雪。高原上的氣候真是多變,上午出發前風和日麗,但是這一路上一會兒颳風,一會兒下雪,一會兒又下雨,而且還伴有冰雹。一片烏雲過來,又打雷又閃電,不是雨就是雪。烏雲一過,太陽又暖烘烘地照下來,曬得人皮膚發痛。到了傍晚,氣溫很快就降到零度以下,雪也下得越來越猛,草原很快就變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 出發前看到天氣很好,所以我們把大衣都打在行李包里。這時,冷得渾身發抖,如不咬緊牙關,上牙和下牙就會互相磕碰,發出叮叮叮的聲音。駕駛員老馬把自己的老羊皮大衣扔過來,叫我們兩個年青人蓋上。那件大衣好象浸透了酥油、羊油和柴油一樣,散發着一種奇怪的渾合氣味,幾乎可以叫人窒息。可是,在寒冷難擋的情況下,頂着這件可怕的大衣,感到舒服多了。 大約在夜裡九點多鐘,我們才到達目的地。一百二十多華里地,走了十二、三個小時。公社小學已經為我們預備了一個房間,老師們端來熱茶,糌粑和牛肉。爐子裡用干牛糞生火,燒得整個爐子和鐵皮煙囪都通紅通紅的,屋裡非常暖和,感到真是無比的舒適。 曼日瑪「公社」駐地設在一座原來的喇嘛寺里。一九五八年解放軍進駐此地後,寺院因為是「叛亂」活動的指揮中心而被占領。寺里的喇嘛有的死在戰火中,有的被捕關進內地的「勞改」隊,剩下年老體弱的和年齡很輕的被遣散,各回自己家裡。「文革」開始以後,這裡的「革命幹部」借着「破四舊」運動,強迫喇嘛們還俗,對不服從者進行了百般的折磨和羞辱。我在那裡插隊時,就有些幹部津津樂道地跟我們講述他們如何鞭打那些被脫得精光的老和尚,逼着他們在冬日的寒風中「跳舞」。這些慘無人道的行為,在藏族人民心中種下了根深蒂固的仇恨心理和對一切外來事物的懷疑態度。在那裡工作的幹部一直處在高度戒備之中,心情十分緊張,甚至有一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氣氛。幹部們中間流傳着一句話,說在「平叛」後,藏族婦女們曾立下誓願:十年以後,等我們的兒子長大成人了再和你們(幹部們)算帳。真有一種「此仇不報,不下黃泉」的疾忿。「文化革命」運動中的種種暴行,又進一步加深了藏漢之間潛藏的緊張關係。除了「平叛」中的血腥鎮壓之外,強迫推行的「公社化」運動,又摧毀了他們的傳統生活方式,再加上「文革」中對藏族精神文化的肆意破壞,都使藏族同胞受到了巨大的傷害,他們強壓着心頭的怒火,默默地忍受着,等待着時機。 當我來到曼日瑪寺時,這裡的佛堂都已被拆除,一切有着宗教象徵的東西都已經被毀。寺院裡原來供喇嘛們住宿和誦經的地方,已經改成了公社幹部們的辦公室和宿舍。此外,又修建了一些單層房屋用作商店、醫院、獸醫站、派出所、郵局之類。 公社的小學占了一個小四合院,原來是寺院的小喇嘛住宿的地方。除了把原有的房子改成教室、宿舍外,還加蓋了一排泥磚房,用作教師宿舍。學校的教師中有幾個是「公派教師」,即完全由政府發薪金的教師。他們只在公社小學教書,學生全都是公社幹部和職工的子女,沒有一個是當地牧人的孩子。不過,在公社工作的幹部職工中,約有一半是從藏漢雜居的農村地區來的藏族人,他們既懂藏語又懂漢語,在這裡起一種「中間人」的作用,協助漢族幹部做「聯繫群眾」的工作。所以,學生中也有為數不少的藏族兒童。可是,教學完全用漢語進行,沒有藏語課,學制、教材完全和漢族地區的一模一樣。 我和同來的同學是來「插隊」的「知識青年」,所以只能作「民辦教師」。除我們倆之外,還有另外七、八個「民辦教師」,他們是從別的地區召來的漢族或者回族青年。他們肯到這裡來工作,是因為可以離開農村,拿到一份政府供應的糧食定額,還能多少掙一點現金,弄一點牛羊肉和酥油之類帶回家去,以補充家人食品方面的不足。「公派教師」每月有六、七十元的工資,而「民辦教師」每月只有二十五元補貼,另外再到一個生產隊參加「收益分配」。所以,「民辦教師」雖然也算公社小學的教員,卻必須下到生產隊裡去,擔任那裡的隨隊教師。夏秋兩季就要隨着畜群的流動不斷搬遷,要騎馬、騎氂牛、住帳篷、學習過游牧生活。只有冬季可以住在冬季牧場的土房子裡。但是,作為一種特別的優待,公社學校為「民辦教師」配備了宿舍,兩人合用一間過去小喇嘛住過的木板房,作為定期回來休整的基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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