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烏鴉 前一段，中國大陸有一家縣人民醫院，因為在大門口高懸的大紅燈籠上，大書“招財進寶”四字，為人詬病，一時成為網上話題。看到網友們的憤憤不平，我只能搖搖頭：這醫院的院長書記，太不懂得含蓄了。 從小到大，我和醫院的交道不少，但大多是磕了碰了，頭疼腦熱，最多是拔個牙什麼的。一提到看醫生，想到的往往是門診部走廊里的長隊，和醫生們那種主宰一切的牛勁。而真正住院，在我懂事之後只有兩次。 還在國內工作時，有一年假期回家，大約是那一段勞累過度，一下病倒了。體溫升高，全身無力，連呼吸都有點問題。樓下我的小學同學是當時一家大醫院內科的總住院，晚上聽到後上來看了看，寫了個條子，讓我馬上到急診室看病，結果診斷是急性肺炎。國內有熟人就是好辦事，同學為我安排了一張床，馬上住進了醫院。 要說對那次住院的印象，那就是“熱鬧”二字。我住的是一個3人病房。每天早上天還沒亮，病房外的走廊里就開始有了動靜。上洗手間的，打開水的，再往後，護士開始量體溫血壓送藥打針。“11床，打針了”，成了讓我徹底清醒的起床號。等到吃早飯，病房裡的差不多可以用“喧囂”來形容了。一直到上午9點左右，醫生開始查房，才能安靜下。 熱鬧歸熱鬧，醫生護士們的水平和態度，還真是沒得說。記得我的主治醫生是一個內科學的博士研究生，給我的藥，青黴素點滴，加慶大黴素肌注，說是先鋒黴素雖好，你沒有必要用，以免產生抗藥性。而護士們，不管是誰來打針，都是一針見血，從來沒有找不到血管的事。一個星期後，我肺部恢復正常，如期出院。 那時的醫院在我的印象里，是一個病人求醫生治病救命的地方。大家都搶有限的醫療資源，醫生牛一點，也是可以理解的。至於醫療費，小時候父母包辦，大了有公費醫療。醫院和經濟的聯繫，在這之前，還真的沒有考慮過。那次住院，因為要回單位報銷，結賬後看了一下賬單，120元左右。這比我一個月的工資多一點，但比住旅館還是便宜多了。當時聽說國外的醫療費很貴，但人家收入也比我高不是？也就沒往心裡去。 到了德國，領導生孩子，住進了醫院，這才發現人家的醫院就是好，不大，但是花園一樣，十分安靜。凱撒一般的孩子生出來後，什麼都不用病人操心，吃的喝的，包括護理，都是醫院包了。護士還時不時把我們叫去，學學怎麼給孩子洗澡換尿布。德國的醫療水平高，福利也好，全民都有健保。等母子平安出院了，我連個賬單都沒有看到，和在國內的單位醫院看病一樣。後來聽說從懷孩子到生產是10000多馬克，合我三、四個月的收入。雖說留院有一段時間，加上護理什麼的，在我眼裡，還是夠貴的。只是不用我掏一分錢，看來這資本主義的國家搞社會主義福利，就是財大氣粗啊。後來聽到大陸的醫院也慢慢開始向錢看，我慶幸我們是在馬克思的故鄉生下了孩子。 去年夏天，又和醫院打上了交道。那是一個周末，我如常陪小爹和領導去游泳。那一段因工作太忙，身體不是很好。剛游了幾百米，就覺得不行了。上來後立馬讓領導開車回家。沒想到在家躺下後，很快進入了過度呼吸狀態，人陷入了半昏迷。兒子一看不好，一通911，把救護車叫來了，一直到進了急診室，我才清醒了過來。 在急診室的觀察病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醫生終於來了，問了一下情況，告訴我那是過渡呼吸，沒有什麼大問題，休息一下就好了。打算讓我回家時，又問了問我的病史和家族史。一陣閒聊，直到提到我原來做運動心電圖有一些問題，和我當時胃部有不適的感覺。 這一下捅了馬蜂窩。原來讓我出院的決定，立馬不做數了。醫生馬上叫來護士，給我裝上了心電監護，外加抽了一筒血，說是擔心我心臟出問題，要做酶學化驗，如結果正常，就讓我回家。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醫生回來了，告訴我化驗結果正常，但一次化驗不一定能說明問題。為了我的安全，他打算將我留院一夜，再做一次抽血化驗。一旦晚上的化驗沒有問題，第二天一早就可回家。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我同意了。這美國的醫生，就是對病人負責啊！ 在急診等病床時，來了個技術員，拖至一台設備，說醫生要給我做一個胸片，讓我坐着不動就行。這一下搞得我特感動。美國的服務就是好，事事為病人着想。照個片，病人都不用動，不像咱中國，還要去放射科。不過30秒，他就搞定了。瞧瞧這效率。 過了10分鐘，他拖着設備又回來了。這可是嚇了我一跳。問了一句“有問題嗎？”答曰：“沒什麼問題，只是你的肺部太大了一點，我沒照好，要再照一次”。 “什麼？你說這不是問題？肺大得照不下，你不是嚇唬我吧？” “嗷，別擔心，我的意思是你的個子比一般的亞洲人高大，我沒計算好。” 得，碰上這位，我只好自認倒霉，再讓他照一次了。 又過了10分鐘，這位老兄滿臉歉意再次來到我的跟前。“真對不起，我還是沒能照到您肺部的下方。醫生一定要看，我能不能再來一次？” 這是什麼世道？醫生當然要看整個肺部的情況。你的技術太成問題了。我忍着性子，再吃了一次X射線，才算是把這關過了。這下，對這家醫院的水平，我多了一個心眼。 從下午4點等到晚上9點多鐘，終於住進了心臟專科病房。病房條件倒是不錯，一個帶洗手間的單間，相當大。一進病房，護士就給我掛上了24小時的心電監護，說是我可以在房間內自由活動，他們坐在辦公室可以監視我的情況。過了幾分鐘，值班內科醫生也來了。問了一下情況，說只要晚上的抽血正常，明早就可以出院。說得在理，我也安心了。 除了早上交接班時的喧囂，一夜基本無事，看來是醫院就免不了這個。5點左右，接班的醫生們就陸陸續續來了，旁若無人地在走廊里說話談笑。我只好把房門關上，才能再次入睡。原來中美醫院的差別，就在美國的病人不用打開水。醫生護士們的八卦，大約哪裡都差不多。 早飯剛吃完，內科值班醫生過來看了看，說是驗血結果正常，等心臟專科醫生看過後，就可也回家了，畢竟我住的是心臟病房。看看窗外燦爛的陽光，我的心情也開朗了起來。 9點左右，病房經治醫生帶着兩個一年級生來了。問病情，看紀錄，又從頭來了一遍，最後告訴我一切都好。我問可不可以出院，答曰：等主治醫生來了，看過就能出院。一個周末快耗完了，我有點等不及地想回家。 吃過午飯，還是不見主治醫生的影子。我再找到經治醫生，問他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沒想到他的說法完全變了。 “我們決定你還要在醫院呆一段，最早周二可以讓你出院”。 “為什麼？” “我們想給你做一個運動心電圖，看看你的情況“。 “那不是很快的檢查嗎？” “這個檢查要等到周二才能做，所以你要留下來”。 “我理解醫院的擔心，但是為什麼要等到周二才作檢查呢“？ “主治醫生要周二才來，這之前沒有人做”。 這個可是有點開玩笑了。為了出院，我仍試圖與醫生溝通：“如果您把我留院的理由只是做一個運動心電圖，我可以先出院，明天到我的專科醫生那裡去做。” “不行”！住院醫生的口氣沒商量。“你是內科送進來的，現在在心臟專科病房，你的檢查應該在醫院做。我們沒有查出毛病，所以要進一步檢查。另外，你還沒有看我們的主治醫生，所以我們要留你住院。” 這是什麼道理？我再在醫院住兩天，就為了等一個任何專科門診都能做的檢查，和見一個什麼主治醫生？？一天1000多美元的住院費，什麼都不干就收了，太過分了吧？這下我知道為什麼美國的醫療費用居高不下了。 “如果周二你們再找不出什麼問題呢”？ “那可能會有其他的檢查。你被送進急診，總是有原因的吧”。 我的天，這傢伙看沒看過我的病歷啊？我是為什麼進急診的，你不知道？想到這裡，我給我的心臟專科醫生打了個電話，答案是：別理那傢伙，簽字出院吧。 快到吃晚飯的時候了，我終於又走在久違了的陽光下。在美國醫院的第一次經歷，居然是什麼也沒幹。 半個月後，保險公司的賬單來了。醫院為了這什麼也沒幹的24小時，收了3000美元。看來我果斷地出院，為保險公司省了一大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