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齊宰相蕭子良十分佞佛,早在齊永明元年(483年),就在舊邸內“法雲精廬”設置講席,招集名僧以宣傳佛教。還親自為僧侶們“賦食行水”,提供服務。為維護佛教而對范縝的神滅理論進行大規模的論戰,不可避免地要在范縝和蕭子良之間爆發了。
齊武帝的永明七年(489年)暮春的一天,蕭子良大會賓客,席上坐滿了達官貴人、名人學士,以及精通佛教的高僧。范縝應邀出席。席間高僧們講論佛法,大力宣揚因果報應說,認為統治者的權勢與財富、地位都是依靠前世修行得來的。這對於無神論者的范縝來說,無疑是一種挑戰。他勇敢地加以反駁,“盛稱無佛”。蕭子良親自出馬,與范縝論戰。
蕭子良問范縝說:“你不相信因果報應,那麼你倒說說,為什麼有的人生下來富貴,有的人生下來就貧賤呢?”
范縝不慌不忙地說:“這沒有什麼奇怪。打個比方,人生好比樹上的花瓣。花經風一吹,花瓣隨風飄落。有的掠過窗簾,落在座席上面;有的吹到籬笆外,落在茅坑裡。”
蕭子良瞪着眼睛,一下子還聽不懂范縝說的是什麼意思。范縝接着說:“落在座席上就像您;落在茅坑裡的,就像我。富貴、貧賤,就是這麼一回事,哪裡有什麼因果報應呢?
范縝用花發一樹而墜落不同的妙喻,巧妙地駁斥了蕭子良,否定了因果報應的存在。“子良不能屈,然深怪之。”
范縝在這次論戰中勝利了。他用深刻而又形象的比喻,擊中了蕭子良的要害,使得他啞口無言。蕭子良所講的因果,並不是指事物的因果聯繫,而是佛教所專講的因果報應。他們認為一個人前世有什麼前因,今世就一定會有什麼樣的果報。所以,佛教所講的因果,是跨過去、現在、未來三世而言的因果,是以靈魂為主體的、神秘的、幻想的、反科學的,亦即事實上並不存在的因果。范縝反對的僅是這種反科學的、迷信的因果論,而並不否認事物發展中的因果聯繫。在范縝看來,人生富貴貧賤的社會現象就像花因風吹拂而墜落一樣,有種種不同的現實條件和現實的原因,使得有些人富貴,有些人貧賤了。在現實的世界上,只有現實的因果法則在起作用,哪裡有什麼虛無飄渺的因果報應呢?顯然,范縝在和蕭子良的論戰中否定的只是佛教徒所醉心的、幻想的因果報應的謬說,並沒有否定事物發展過程中所具有的、現實客觀存在的因果聯繫。
范縝思想中的因果觀,從風吹花落這一比喻來看,也含有發展、變化的思想。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他所看到的因果關係,在某一事物的開端時,其內在的原因儘管單一,但是在發展的過程中往往就要被所遭遇到其他外在的、附帶的原因所左右,以致受其影響,事物發展到最後就不能不出現多種不同結果。所以,從整個事物發展的因果關係的系列上看,外在的中間原因或附帶的中間因素的存在,有不可忽視的重要性。如果忽視了這些中間因素的存在,因果關係就會被理解成為自始至終“固定不變”的東西,也就成了“宿命論”了。蕭子良的失誤就在於此,他看不到整個因果關係系列上中間因素的存在與作用,所以也就看不到最後結果的變化,而淪為一個宿命論者,終於被聰明、機智的范縝所擊敗。表面看來,范縝似乎是在用“偶然論”來擊敗蕭子良,實際不然,在范縝貌似“偶然論”的深層,蘊含有肯定事物發展中中間因素作用的辯證思想。在這種似乎表面的偶然中實則蘊含有內在的必然。黑格爾說過:偶然的東西正因為是偶然的,所以有某種根據,而且正因為是偶然的,所以也就沒有根據;偶然的東西是必然的,必然性自己規定自己為偶然性,而另一方面,這種偶然性又寧可說是絕對的必然性。范縝所講的因果,就含有偶然性與必然性相統一的思想。
這次交鋒,以范縝的勝利而告終。
原載:《儒家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