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桐:弟弟 |
送交者: 鹿桐 2005年11月21日11:07:42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我們從游泳館出來,弟弟帶着他七歲的女兒走在我的前面。他手裡替孩子拿着一隻橙黃的救生圈,那顏色象極了小姑娘身上的連衣裙。 太陽把他們的影子一大一小投在地上。我望着他們,心裡想的卻是從前,我和弟弟朝夕相處的童年、少年,還有後來每一個從大學裡回來的假期。 親情的最終也仍是分離。隔了六年的時光,歲月現在還給我的是這樣一雙背影,而弟弟從前清朗的臉上再也抹不去塵土的氣息。 現在想來,這趟回國,很多時候都是弟弟在陪我們玩。酷暑天氣,可一有空,他就背個包,往爸爸媽媽家裡趕,餐館茶館一家家帶我們轉過來。和他在一起買什麼都難砍價,因為只要一看出我們有興趣,他比賣主還來勁,比人家更慫恿我們快快買下,而他搶着付錢。 大概在他眼裡,無論我們在外面混得怎樣了,總還是背井離鄉的打工仔,錢不多,人孤獨,日子永遠不容易。 我去上海,他替我買好車票,訂好旅館,還背來一包零食,遞給我一張寫得密密的紙,上面記着怎麼坐車怎麼走,我見了好笑,可他說:“你離開這麼多年,我看你現在講話的語氣和這裡都不對路。”他這樣掛心,我又何必逞強? 幾年前看過一部英國影片“Hilary and Jackie”,講一對有音樂天賦的姐妹從成長到鬧翻到最後面對死亡時又重歸於好的故事。影片的結尾催人淚下:盛名之下的妹妹得了不治之症,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她快要失去一切了:名聲、愛情、生命。而那個從小就遭她嫉妒,後來又被她奚落的姐姐卻象個純樸的農婦一樣匆匆趕來,她看上去只有比過去更加普通平常,可Jackie卻在姐姐懷裡奇蹟般地停止了顫抖,在姐姐喃喃的訴說里瞌然離世。 看完之後,很長時間我不敢再看第二遍,那時我已和弟弟四年沒見面了。我想,這風雲變幻的世上,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而唯有親情才是我們唯一能無條件地持有到最後的東西。我也想起我們成長中的一些往事,我們一起迷過的人和物。記得當年有一本翻譯過來卻並不出名的蘇聯軍事小說《永遠十九歲》,我們看了,一個夏天都在談論,難以釋懷。我們在精神上的溝通似乎從不困難。當《上海寶貝》剛出來的時候,周圍皆是謾罵,我讀完後,打電話給他,我說:“衛慧的語言好極了,乾淨,漂亮,很有時尚感……”他立刻表示了贊同。 著名博客人張銳在那裡沉痛反思中國新聞界的問題,他寫“報人墮落定律”:記者羅羅的系列故事。我看了,總想到自己的弟弟。他做媒體多年,在他那個圈子裡也早有名聲。他與三教九流都打交道,可我看過去,總覺得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但人又怎能抵制現實中成功的誘惑呢?他這個當年看艾特瑪托夫的《白輪船》能看哭的男孩,我不知這些年他怎樣平衡了那些東西,為它們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我讀他那部尚在創作中的小說,總有很多感慨,他把目前體制內幾代人間的觀念、欲望、爭鬥、畸形醜陋、無奈荒唐剖析得那樣透徹、厲害,我真有些擔心他陷在裡面拔不出來了,可也許這就是他的生活,使他的臉蒙上灰塵的生活。也許只有當他把它們化為文字,他才覺得真正擺脫了它們。 那天,車行在路上,電台里BOb Dylan在唱“Oh, sister ”,我就想起自己在這世上唯有的這麼一個兄弟,我就覺得他是母親送給我的最好禮物。這些年,我飄蕩在外,顧不到父母也顧不上他,而他不聲不響全攬了家裡的事,可他自己的家卻比我想象的要簡單得多,也零亂得多,而我一直不敢問他當年被母親催促而成的婚姻是否真的幸福,每每這時,我總想起他大學時那個主動追他充滿靈透又無比漂亮的女孩,我迄今都不知道我那不諳世情的弟弟是否那時就錯過了這世上最好的姻緣…… 這裡已是秋天,世界滿目都是落葉。 我在電話里聽媽媽說,弟弟現在每天仍在游泳,只是去那裡的人越來越少,常常就他一個。 我想偌大的游泳池裡,他一個人在那裡游來游去,真夠孤單。 不知他在怎樣的片刻會想起我們,我只希望他在記掛我時,想起的儘是姐姐的快樂與通達,而我這裡,有他安穩踏實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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