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虎是一隻小母貓，事實上它是鄰居家的貓。虎虎是我給它起的名字，我至今也不知道它在它主人家是叫什麼名字的。
第一次見到虎虎應該是在去年秋天，在我家的後院，見有一隻黑灰條紋相間的小虎斑貓在玩耍，仔細看來，它身量未足，明顯還是一隻幼貓，大概四五個月大。我招呼它，它對我也沒有戒心，我見有機可趁，就進一步引誘它進家裡來玩，它似乎也沒怎樣猶豫就跟我進門了。我倒了一小碟牛奶給它，它立刻津津有味地舔舐起來，我想起家裡還有一盒貓糧，是幾個月前為一隻路邊撿到的小刺蝟買的，可小刺蝟才到我家第二天就死去了，不知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逃跑時從高處跌落所致。因為熱拉將它放在一隻紙箱裡，箱底墊了些舊衣物，舊衣物下又放了一個熱水袋為它保暖，紙箱是放在桌子上的，沒想到小刺蝟竟然能翻越紙箱……熱拉對此很懊惱。我們在死去的小刺蝟的頭上看到它感染了很嚴重的寄生蟲。
我想到那盒擱置了一段時間的貓糧，恰好是給幼貓吃的貓糧，遂倒了一些給虎虎吃，它聞了聞，接受了。請虎虎來家，給它吃喝我是存了私心的，我聽說貓可以餵熟，況且它還小。熱拉不希望家裡養動物，而伊蓮卻很希望。我想，既然是鄰居的貓，它已經有了正式的主人，我餵它，跟它混熟了，它常常來玩，這樣也約等於養了一隻貓了。
我的計策果然奏效了，虎虎從此成了我家的常客，多數時間是伊蓮看到它在院裡玩，將它捉進屋裡，也有時是家裡有人出入，開門時節它自己趁勢進來。有幾次我出去後院，正在那裡玩耍的虎虎，一見到我就歡天喜地地跑向我，我當然也不讓它失望，每次來都有一小碟牛奶和一小盤貓糧款待它。有一兩次家裡沒有牛奶或者貓糧了，我總是覺得歉疚，讓虎虎失了望。之後就很快補充上待客的食物。大概因為家裡外頭兩頭有得吃，虎虎的身量迅速長足，整個身子圓滾滾胖乎乎的。
我就這樣輕率地建立起這段情感關係，就好比《小王子》裡狐狸對小男孩說的話：“你要是馴養了我，我的生活就一定會是歡快的。我會辨認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腳步聲。其他的腳步聲會使我 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腳步聲就會象音樂一樣讓我從洞裡走出來。……”
兩天前，我突然聽到門前有貓叫聲，但叫聲很不尋常，一開始沒想到會是虎虎，再仔細一聽，確是有貓在門外叫，聲音很悲悽。我急忙打開門，果然是虎虎，驚見它的一隻前腳受了很嚴重的傷，看起來是骨頭斷了，我急忙將它抱上來，拿出貓糧給它，它顯然沒胃口，又倒了一小碟牛奶給它，它喝了。我立刻跑去虎虎的主人家，但他們家的家門緊閉，顯然是無人在家。手忙腳亂中我找出電話簿，情急中一時找不到獸醫的電話頁碼，我心急火燎，虎虎傷勢嚴重，不能就這麼耽誤下去。最後還是熱拉找到附近一家獸醫的地址，卻不知虎虎躲去了哪裡，後來才在浴室找到它，萎靡地趴在暖氣附近的地板上，過後才想到它那是受了傷怕冷，後悔當時自己沒經驗，沒及時安頓好它給它採取保暖措施。
獸醫檢查了虎虎的傷勢，說是很可能需要動手術，建議我們立刻將虎虎轉送至鄰鎮一家設施完備的獸醫院，獸醫院的獸醫檢查了虎虎的傷勢，拍了X光片，告知我們：醫藥費預計至少一千二百歐元，不包括當晚的檢查費及X光片等項費用一百五十歐。之後虎虎在獸醫院留院觀察，我們回家，兩人一路無話，心情沉重。熱拉認為當務之急是儘快聯繫上虎虎的主人，但我總覺得事情不大妙，心情極其複雜，想到虎虎被傷痛折磨的可憐的樣子，又擔心它的主人會不管它——我極少見到這家鄰居，對這家人一點兒也不了解。又想到自己沒錢，果然是沒錢就別想談感情。不希望家裡養貓的熱拉已經為虎虎出了一百五十歐的醫藥費，我不好意思再要求更多，而自己又無能為力，虎虎還那麼小，難道從此要變成三腳貓了？
虎虎的主人終於回來了，看起來虎虎在這家很受關愛，這讓我如釋重負。昨天熱拉去鄰居家打聽消息，被告知虎虎不只腳受了傷，還感染了隔腹炎，發燒……要完全治好可能得花兩千歐，熱拉認為他們不願意出這筆錢，回來告訴我說：虎虎很可能被安樂死了……
伊蓮哭了好幾場，說：它才一歲……再也見不到它了……竟沒有看它最後一眼……“我也偷偷哭過，想到虎虎溫柔可愛，天真嬌憨的種種模樣，例如它常常一進門就在擦腳墊上磨爪子，卻被它自己抓出來的灰塵嗆得直打噴t嚏。有次我給婆婆洗腳，虎虎恰好也來了，它幾次三番地湊過去，想嘗嘗我婆婆的洗腳水，當然是被我們擋開了。
虎虎性格極溫柔，不象有些貓有攻擊性，虎虎雖然有尖牙利爪卻從不向人使用，伊蓮總是把虎虎當嬰兒抱着，虎虎雖然不喜歡這種肚皮朝天的體位但也不得不逐漸習慣，在它試圖逃脫伊蓮的禁錮時曾經抓傷過伊蓮，但那絕非刻意地攻擊。它也許獵殺過一兩隻小老鼠——我曾在後院的排水溝里看到一隻極小的死去的小老鼠，也見虎虎用它的前爪拔弄小老鼠的屍身，但我始終不能確定那一定是虎虎的獵物，但我確曾見虎虎很有耐心地守候在後院的漚肥桶或者排水溝旁——那該是老鼠出沒的地方。
人為什麼以為可以扮演神的角色，為什麼自以為可以決定動物的生死？沒有獸醫的時代，受傷的動物也常常可以活下去，虎虎還年青，生命的活力正旺盛，就算沒有獸醫專業的治療，如果我是它的主人，如果我付不起昂貴的醫療費，我還可以把它接回家，照護它，用土辦法給它治療，它或者可以活下來，哪怕成了一隻三腳貓呢。反正它有吃有喝，不必打獵謀生……
為了讓自己好過些，我又想：也許虎虎是不想當貓了，或者它這回脫離貓身，也許能重得人身呢，畢竟它曾經跟人類親密接觸，對於虎虎，這或者也不全是壞事……
今天寫下這一段文字，為了紀念我們一家與小貓虎虎的一段因緣。
後記：後來才知道，虎虎並沒有被安樂死，謝天謝地。我在郵局偶遇它的主人，聽說它住院一段時間後康復了，我受邀去了她家，看到虎虎瘦了些，但行動如常，萬幸。
2017-02-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