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

曾華 寫於 二零一九年十月二日

我喜歡照相，別人給我照，我給別人照。漸漸的，有一點朝攝影的方向發展了。因為小時候的一次照像的經歷，我更喜歡玩自拍，不求人。

小時候，我家裡當然沒有照像機。幸好我的一個過去當大資本家的姑父還有我父親幾個要好的朋友愛好攝影，有時到我家或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我能有機會照到幾張照片，非常喜歡，大多數珍藏到現在，偶爾會去翻看一下這些存舊的老照片，找到話題與家人敘敘舊，還是一件非常令人感到溫馨的事情。

後來慢慢長大一點，上小學的時候，偶爾也會與班上要好的女同學或鄰居小女孩一起去照相館，左拼右湊，三毛三分錢，照上一張一寸的黑白照片，小心翼翼的揀好（保存的意思）那張小小的，薄薄的紙片，生怕把收據單搞丟了。往往我會霸道的要求由我來保管這個收據單，因為我比較細心，很少丟失東西，加上我比較愛臭美，照像這種事一般都是我提議的。

興奮期盼的等待一個星期左右，時不時拿出來看看，確保這張飛飛（成都人叫小紙條為紙飛飛）還在我床頭旁五抽櫃最下面靠右手邊那個抽屜最裡面的角落處。這時間真的過得太慢太慢，等得我心煩意亂，有點兒像長大以後，等待心上人早日來見面的感覺。

千等萬盼，終於等到了該去取照片的那一天。無論是颳風下雨，我和我的小夥伴一起，一定第一時間趕去取照片。極少數的時候，會說膠片有點花，需要修補一下，再等一天來取，那可真是要我的命啊！

幸好，一般都會按時取到。小女孩們，爭先恐後的打開那個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的小紙袋子，一般是每套兩張照片，你爭我搶的分着看。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近看，遠看，怎麼都看不夠。尤其是自己的樣子，嚴然整張照片裡只有自己，簡直就是盯着看，比端詳男朋友還要仔細，臉型滿不滿意，頭髮是不是沒弄好，辮子有點太翹了，眼睛好像沒有睜的太開，都怪那可惡的閃光燈，射得我眼腈睜不開，就是睜開了，也不是我平時鏡子裡天天看見的那麼好看。下次再照像時，當師傅數到三的時候，我一定要使勁把我的那雙美麗動人的大眼睛睜得大大的。

順着臉部往下看，鼻子好像還將就吧（滿意的意思）。嘿，這嘴巴怎麼給我照成這樣子喃？氣死我了！我給那個老師傳說了的，我正在換牙，千萬別對着我的門牙照。你看看，你們大家都來看一下，這哪是我的樣子啊？

清楚記得，那是一個暑假中某個星期天的下午，晴空萬里，我們院子裡的四個小姑娘，小手牽着小手，嘰嘰喳喳的一起來到了南大街的曙光照像館。交完錢，進入到攝影工作室里，好奇地四處張望，對着像館裡特有的落地式鏡子，照來照去，側過來，側過去的，撥一下你的頭髮，摸一摸我的小辮子，同時觀看着前面幾位客人的照像過程，並暗中觀察評判着什麼，一群可愛的小丫頭！我們幾個興奮的等待着叫手上單子上的號數。“58號，準備了！”，總算輪到了。

年輕師傅撐鏡頭，整個腦袋都鑽進了那個黑區區的絨布口袋裡去了，等到老師傅數“一，二，三，笑！”的時候，儘管我事先想好了的，一定不能開口笑，至少是這一次，因為我那門牙。結果，師傅倆人不默契，老的喊完了一會兒，小的才反應過來，等到他按下快門的時候，我以為照完了，憋了半天的我，正想鬆一口氣，剛張開嘴巴，咔嚓一聲，小師傅正好抓住了我稀着一個大縫的門牙，逮住了我人生中最丑時期的樣子。

所以說，這張照片是不可能讓別人看到的。懷着一肚子的氣，委屈的我，悶悶不樂的隨着幾個又唱又跳的小姑娘，回家了。怎麼回到家的，我一概不記得了，滿腦子都是在胡思亂想，或是一遍空白。都怪我，閉了那麼久的嘴巴，再多閉一秒鐘，就不行嗎？

那照像館也是的，怎麼師傅帶徒弟也不另外找個時間，非得要在我們幾個小女孩身上去做試驗，就這麼一點好不容易攢了許久的錢，約好一起來照一張一生中青春還沒有發芽的留戀照片，這不，就被這不合拍的“一，二，三，笑！”給毀了，至少是我的青春萌芽照，給毀了。下次再來照相，老子一定要緊閉着嘴巴，直到師傅的老袋鑽出像機的罩子。以後等我長大了，我要自己給自己照像，什麼時候笑，什麼時候睜眼，什麼時候張嘴，是微笑，小笑，中笑，還是大笑，我會靈活機動的按快門，我的照片我作主，哼！我在心裏面暗暗的下決心。

這照片，該怎麼辦呢？我又開始焦慮不安了，矛盾呀，矛與盾，剪掉吧，又可惜，畢竟花了那麼多的錢（在那年代），而且鼻子照得好看，眼睛也還可以。留着呢？心裡又堵着，看着就氣不打一處出，那嘴巴，怎麼就是這個型狀，這哪裡是我的嘴巴，簡直就是像個妖怪，別提那大板板門牙了，中間還給你留一個大縫，而且還是歪的！

就這樣，這張照片，多年來，一直深深的壓在了我家那個已經破舊不堪的老式五抽櫃，最下面一排，右手邊的抽屜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