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星期了，還是沒有同學能夠回答「誠」是什麼。誠是什麼，不同於什麼是誠。
西方契約理性也是講誠信的，但那是理性計算的結果，契約理性不屬於人本理性，
「誠」的問題，本質上是東方的人本問題。

社會問題是人的問題，人的問題，不可能靠制度解決，把制度放在第一位，恰恰是
忘失了如何解決人的問題這最困難的一面。

制度思維有兩種可能的結果，一是制度建設有成效，一是制度建設沒有效。如果有
效，那麼制度主義者更不會關心人自身的問題，因為制度就足以解決人的問題；如
果無效，制度主義者會思索為什麼無效，以及怎樣才能有效。

所以制度思維，永遠走不出制度中心主義，更糟糕、更危險的一種，是將制度人格
化，迷信制度本身體現人格。這樣的邏輯，把人民引入一個怪圈，以為擁護一種人
格化的制度，本身就體現了自己的最高人格和最高覺悟，將人格與制度捆綁，最終
會導致人類自身人格意識的消失。當代中國人，無論國內、港台、海外，都深陷在
這種瘋狂的制度主義工具理性思維定勢之中，泥牛入海，經久不息。

另一種思維，就是東方的人本思維。《大學》雲「自天子以至於庶人，一是皆是修
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未之有也。」 ── 這個道理，沒有任何邏輯能推翻，
亞里士多德或者羅素來了，也推翻不了。

可是一「修身」，問題就來了。一是時間上靠不住，到底是修個三、五年？十來年？
還是幾十年？二是沒信心，對他人無信心，對自己亦無信心，覺得自己上成不了聖
人，下成不了君子。三是不願修，覺得太麻煩。

所以從東方人本意識、人本理性來看，制度思維、制度主義是懶人意識、懶人思維
── 不願意鍛煉身體，只願意生病吃藥。但你如果批評人不能只靠藥，他會說你
二五眼，生病怎麼可以不吃藥？雞同鴨語。制度思維、制度主義非但是懶人意識，
而且最無擔當，看似人人皆有民主、民權意識，積極參政，熱火朝天，但對於社會，
除了契約並不願盡更多人本義務。而這樣的一種人本覺悟，又怎麼能夠匹配一個真
正公平文明的社會呢？舉個例子，比如一個體弱者總歸是多病的，你不能指望藥
（制度）可以強身健體。

制度思維其害大矣，這個東西，斷我東方人本精神之種姓，炎黃子孫，匹夫有責，
人人當見而誅之。

人本意識、人本思維，首先是思維「自己」。社會問題是人的問題，人的問題是每
個人自己的問題。現代意識，最不願意面對的就是「自己」，一個最簡單的方法，
就是把社會問題外推給社會，仿佛一切問題，都與自己無關，甚至是違背自己純潔
意願和美好初衷的。其實並非如此，你不修身，便不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裡；不知
道自己的問題在哪裡，就不可能知道社會的問題在哪裡。子曰「行有不得，返求諸
己。」

回到我們的問題，「誠」是什麼？上個星期，同學們說誠是真善美、誠是大智慧，
這都不着邊際。歡樂頌由《中庸》談及「誠」，認為天地之為“誠”，在於生養萬
物。但這是誠之用，而非誠之體。另外如果說誠是一種精神意向或浪漫情懷，這符
合歡樂主義，而這實際上也還是把誠懸置到真善美或大智慧。但《中庸》最核心的
概念既非「中庸」，亦非盡「性」，而是至「誠」，這一點歡樂頌的理解是對的。


儒家「誠」之重要，如同佛家之「悟」，體會透徹就不得了了，作一個實用主義的
比喻，就像拿了一把超凡入聖的鑰匙。「誠」是儒家一大教藏，是繼《論語》之後，
從生命實踐中提升出來的儒家最重要的核心概念之一。《大學》、《中庸》之義，
皆不出《論語》邊界，只是《論語》隱說處，《大學》、《中庸》多有闡發顯說而
已，《中庸》之「誠」即是一例。

還是那句話，「誠」是什麼？天道、人道、內道、外道、大道、小道、無間道。。。
道道人人，都可以各抒己見。

佛子、儒子，都不要沉吟不決太低調，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