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之道，有教無類。夫子之教，循循善誘。孔夫子經常與學生切磋、討論、商量，

打成一片，不過君子有三變，有的時候他老人家也會“冷灰里爆出一顆熱豆”，搞

得弟子們莫名其妙，面面相覷，不知所云。就連聞一知十的顏回也有捏拿不準的時

候，說夫子“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這便是《論語》章句中的斷壁懸崖。而“唯女子與小人難養”，就是其中著名的一

段，惹來的是非麻煩最多，歷來尋章摘句的猜測和解釋也層出不窮。這似乎是日月

之食、太陽的黑子，老學究輕描淡寫者有之，含糊其辭、假裝沒看見者亦有之，人

權、女權主義者，更是一口咬定，說孔夫子PG不乾淨。

其實在孔子的語境中，尤其在《論語》的倫理框架中，女性或男性，通常都沒有單

提獨論，而是鑲嵌在「夫婦」、「父母」這樣的倫常概念之中，於是“女子與小人”

這種明目張胆的“性別歧視”和不容爭辯的堅決口氣，的確讓天下儒子有一種捉襟

見肘、百口莫辯的難堪。

但其實這一章，卻正是《論語》中不可或缺的要緊處，因為它把住了「家庭」這個

社會細胞的脈象，而家之興衰存廢，又關乎「修身」與「治國」之中樞神經的健康，

當然在夫子那裡，不像我這般羅里八嗦，而是直下表明瞭然徹達的洞見。

如古人所言，“女子小人”章大義是講「齊家」之難，此其一也。而齊家之難，難

在「治情」，這是本章精彩處，夫子以一近、一遠喻之。女性之心，情多想（理性）

少，淵深莫測。好端端，她會不高興，不勸不行，勸也不行。凡言是者，其意為非，

言非則為是又或反之，變化無極。對她太好她煩你，對她不好她恨你。增一分，肥

之；減一分，瘦之。又有詩云，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忘記生日，大禍臨頭。。。

凡此種種無端無常、無緣無故，如小橋流水，綿綿不絕；罄南山之竹，書不能盡。

而當年寶玉恍兮惚兮，被動出家，大雪中足印一路追回去，也是從林妹妹門前蜿蜒

而出。可見治情之難，關乎生死，聖賢凡夫，萬古一心。於是這一切之一切，刀刻

竹簡，都收攝在夫子“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淡淡一句之中，以陳「齊家」難

在「治情」之義，此其二也。然於此處，本章戛然而止，言外之義，惚兮恍兮。而

這也恰恰是夫子對上座弟子常施的教法，因人而異，所會各各不同。以我之愚，觀

其始末，此章宗趣，在夫子念念不忘的「禮」 ── 所謂發乎情，折衷遠近，而止

乎禮，此其三也。

由是觀之，此章夫子起教於指事，繼之以論心，結之於悟理，一語三昧。《論語》

之魅力，於此處可見一斑。

其實平心而論，「難養」不是個貶義詞，天下萬民，有誰易養、好養的呢？黎民之

子取一個“狗剩”的小名，無非盼其易養、好養而已，可見還是難養。夫子之心廣

大方正，直語如語，至於孝道，尚言“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

怨。”比之於「難養」之言，要濃重許多，至於“近不遜”、“遠則怨”，人之常

情，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