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接手咖啡館之前，老媽就囑咐我說：“對雇員要和氣，不要剛開始就炒雇員。”
我東方家原籍是山東黃縣，即如今的龍口市。山東人有句話：“黃縣嘴子，掖縣腿
子。”意思說黃縣人能說會道，善於做生意，而掖縣人則多替人跑腿，如小說《林
海雪原》裡專門跑腿的交通員孫達德，綽號孫長腿，就是掖縣人。這個說法和京津
一帶的“京油子，衛嘴子，保定狗腿子”如出一轍。東方家族原本是生意世家，綢
緞生意曾經北至瀋陽吉林，南至江浙上海。至於山東省內，則幾乎每個大城市都有
東方氏綢緞莊。到了我爺爺一輩，各種原因導致生意蕭條，不幸中的萬幸是也因此
家族中大部分人躲過了共產革命造成的災難。雖然老爸早已過世，但由於這樣的家
族背景，對於老媽的生意經，我是不敢不當回事的。
即使戴安連續兩次烤糊了鬆糕，我也沒有要炒她。也不是因為錢和賬目不符，畢竟
我沒有確鑿證據。問題是她居然在看出問題出在她的溫度沒有掌握好之後還要固執
己見，還要跟我強嘴。憑這一點炒她，她也沒有什麼好說。
我開始在顧客中做survey，本來只為下一步做準備。但是，居然發現在收到的五十
幾份反饋中，有三、四個顧客抱怨戴安把鬆糕烤糊或者烤得難吃。表揚琳和帕特，
並希望她倆留下的顧客很多，而希望戴安留下的只有一個。跟顧客和其他雇員聊天，
漸漸得知這個戴安不是一個省油的燈，而是一個可憐但不受人同情的流氓無產者。
戴安是從多倫多搬來的，本人在A鎮上從來沒有在一個職位上做長，這個位置她做了
三年，是最長的。戴安和其丈夫有一女兩子。女兒在十五歲上懷孕，被她趕出家門，
自己在多倫多謀生，八年沒有跟她聯繫，現在仍在多倫多。大兒子初中畢業即輟學，
先跟父親在鋸木廠工作，後因缺勤太多而被除名，至今仍是無業游民。大兒子不僅
不務正業，而且是一個典型的無賴。他們全家住在政府資助的房子裡，房租是跟他
們的收入掛鈎的，收入高則多交，低則少交甚至不交。有一次大兒子拿着五百元現
金到鎮上的住房辦公室交房租，就在職員回頭寫收據的時候，他居然從那五百元中
抽出一百。人家把收據遞給他，回頭重新清點鈔票，發現少了一百，立刻叫住他，
他卻說：“你不是已經給了我五百元的收據嗎？我怎麼知道那少了一百是怎麼回事？”
結果，職員打電話叫來警察，他被迫交出剛剛私吞的一百元，並且被警察勒令今後
不許進入這個辦公室。小兒子剛上高中。曾經有一次大兒子帶着十六歲的弟弟到鎮
上的脫衣舞場，結果被保安轟出來，一時在小鎮上傳為笑談。戴安聽到別人說，居
然也跟着傻笑，毫不知恥，只有跟她很近的人才提醒她：這不是什麼好笑的事情，
你的大兒子實在不像話。
至於戴安本人，在店內，就跟她在以前任何職位一樣，跟同事從來不能和睦相處。
即使跟顧客，也時有粗魯語言。她執意要上早班，毫無疑問是因為早上顧客多小費
也多，並且由於錢多也容易做手腳。她曾經告訴原店主梁太太，她每個月小費就能
拿六百元至七百元，而我跟琳一起做了兩天，發現那根本不可能，可見她沒有少貪
污。還有顧客告訴過梁太太或梁先生，戴安有時賣東西卻沒有把錢放入收銀機，甚
至有一次一個顧客報告說戴安的丈夫把車停在咖啡店後門，往車上裝東西。
這個人還很會搬弄是非。還在我接手之前，她就到處散步：咖啡店要換主了，有兩
個人要走人，但不是我。這次，在我讓她換到下午班之後，她又去對梁太太說：琳
不會做午餐，阿貓又是新手，他們這樣下去，兩星期就要關張。梁太太說：我看不
會。事實呢？琳是本鎮人，人緣很不錯，又喜歡自己做一些廚藝，雖然不很高超，
但在A鎮上小有名氣，咖啡館也因此有不少人來吃午餐。
這樣搬弄是非的人，我還能留麼？小鎮沒有秘密，不比大城市，戴安居然蠢到這個
地步，還不知道自己的醜事已經在鎮上傳遍了，如何繼續混下去？梁氏夫婦如果早
知道，當初也不會雇她。
戴安連續一個星期沒有露面，但是也沒有正式提出辭職。我告訴了梁太太，她說：
這還不好？你已經有足夠的理由開除她，最好讓她自己提出辭職，給她一點面子。
這樣可以減少可能的法律上的麻煩。雖然她如果想找麻煩幾乎百分之百敗訴，但是
你何必招惹她這種人？
我想好了，不直接對她提出，如果她辭職就罷了，若還想來做，那麼每天必須在下
班前跟我一起清點鈔票。差錯在百分之一以內我不會追究，否則由她補上。並且，
她必須能夠上下午班都做。我就是想讓她自己覺得不自在而辭職。
我打電話給戴安，讓她來取那一個上午的工資，並問她：你沒有正式提出辭職，但
是連續一個多星期沒有來，你自己有什麼打算？她的搬弄是非的本事又來了，說：
我不能做下午班，以前Amy(梁太太)跟我說你接手後一切都不會變。我說：她從來沒
有跟我說過，並且現在咖啡館是我的，我有權做我自己的決定。她又說：有顧客打
電話給我，問我為什麼不去了。我回答說：這個不能取決於個別顧客，我要看整體。
你是繼續做，還是要辭職？她說：我周五給你答覆吧。
她還是不死心，後來又跟琳說，如果我讓她繼續以前的工作，她可以分一半小費給
我。還說她有更好的offer，但是這裡有顧客想要她留下。我對琳說：我從來沒有要
求跟雇員分小費，並且這也不是我不讓她做上午班的原因。如果她有更好的offer，
我會對她說祝她好運。琳說：我知道，天知道她還有什麼其他人會雇她，我只是轉
達她的話而已。你以為我喜歡她回來？
到了我和戴安約定取工資的日子，戴安自己沒有來，她丈夫來替她拿走了支票。雖
然她沒有說，但是顯然是辭職了。
自作自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