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東西 (散文)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年近半百。一天,我將家裡的電路進行技術改造,改裸線布置為線盒裝置,因為囊中羞澀,想省幾個工錢,不請民工,自吃其力。
我衣兜里裝着膠鉗、錘子、膠布什麼的,手裡攥着一根塑料線槽,一手扶着鋁合金人字梯,一等一等地爬上去,爬到梯頂,兩腳蹬在一尺見方的鐵片踏板上,樓梯有點撐不住的樣子,晃晃悠悠的,我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慢慢地直起腰,以為穩住了腳跟,握着錢槽,正往牆上貼過去,腳下一抖,身子似乎拽過去,腦子空空蕩蕩的,渺渺的感覺里,不知道是人體還是靈魂,直直地墜落下去,風呼呼地掠過耳邊,還有什麼金屬的撞擊聲和肉體碰撞的鈍響,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當我重新有了感覺的時候,發現自己四腳八叉的,仰躺在地上,手裡還緊緊地地攥着那根線槽,仿佛怕人搶去似的。人字梯若無其事地立在身邊,雪白的天花板,還在晃動,偶爾的,幾顆火星,在白蒙蒙的空中迸濺,發出璀燦的光芒。疼痛一陣一陣地從腳踝、肘彎和肩胛處傳過來,又象鐵流一樣鑽到心裡去,特別是腦袋,不但劇痛,還象一個亂套了的螞蜂窩,轟轟地響。
我想,壞了,摔傷了,不知道傷到何等程度?歇了一會兒,鬆開手,丟開線槽,試試啟用身上的部件,腿能動,腰肢能動,手臂能動,連反應最強烈的頭部,也倔強地左右擺動,表示它也還能使用。我才鬆了一口氣,兩手撐地,慢慢坐起來,自然首先安撫頭部,從後腦殼那兒,摸到了一個雞蛋大小的包。
憶往昔,孩童的我,是非常機靈的,上山打柴,爬樹掏鳥蛋,下河摸魚,常常從兩三米高的樹上坎上跌下來,無論摔前是什麼姿勢,摔下的瞬間,總是本能地掙扎一下,落了下來,不是手就是腳先着地,就在前幾天,我年近半百了,從單車上摔下來,也是兩手先着地,手臂劃了幾道傷痕,身子一樣無礙。現在我要是象往常一樣,摔下的當口,掙扎一下,很可能會抓住樓梯扶手,緩衝一下,或者手腳着地,不會摔得那麼重的,我為什麼不掙扎呢?
哦,我想起來了,原來我落地的時候,手裡正握着那根線槽,朦朧之中,以為得到什麼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可以不顧一百二十斤重的肉體,直接地砸在堅硬的水泥地板上。
痛定思痛,我慷慨萬千。人呱呱落地,兩手緊緊攥着,表示來到世上,是要抓什麼東西的,有的抓權,有的抓錢,有的抓情,不一而足,抓着抓着,抓昏了頭,也象我摔下樓梯那時候,苦苦地抓,不顧一切地抓,永遠填不滿心中欲壑,結果呢,抓情的殉情,抓權的葬身宦海,抓錢的,飽了私囊,丟了性命。一幕幕悲劇,亂鬨鬨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人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兩手是攤開的,表示什麼也不帶走,錢留下來了,權留下來了,情留下來了,甚至賴以生存的這身肉體也留下來了,唯一帶走的,就是一條寶貴的生命,由此看來,人生一世,命當是最重要的,其它東西,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那麼,我們應該好好善待生命,放下手上的東西吧。
於是,耶穌對門徒說:“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 因為凡要救自己生命的(註:“生命”或作“靈魂”。下同),必喪掉生命;凡為我喪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 人若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生命,有什麼益處呢?人還能拿什麼換生命呢? (太16:2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