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木補記
酸枝和花梨,誰貴誰輕,有時也隨時代的變化而互換。我剛學時,花梨貴過酸枝,但在九十年代後期,隨着社會喜好的變化,酸枝因其質重,紋葉形似老紅木,幾年內突然間返身騎在花梨頭上。但過了十來年新世紀中期,酸枝由於性大,樹質哪怕已經干服了,做成器物後也會扭曲變形,遠不及花梨的性小收縮膨脹率小,酸枝返修率高,所以又開始走下坡了。
酸枝是因為時風喜好貴賤倒置,也有因地理差異而貴賤倒置的。《南越筆記》記載:“鐵力木理甚堅緻,質初黃,用之則黑,梨山中人以為薪,至吳楚間則重價購之”。說明鐵力木在原產地不值錢,運到江浙才身價百倍。
我們曬太陽,必須跟着太陽移影換步。一棵樹長在那兒,它不可能移動換位,俗話說,“萬物生長靠太陽”,在樹曬不到的地方,就是樹背。當然,一棵樹長在山陰和山陽還另有不同。長在山陰又曬不到太陽那一面,就花梨木來說,容易起“老虎皮”。這類樹樹性劣,做器物不大容易刮得光潔。
老虎皮是白襯衫上的墨跡,特別顯眼。木工把老虎皮表面刮光,到油漆工做到整體效果看上去差不多,兩工種都很費功夫。但反過來,以病為美又是一番風景。試想,白襯衫上墨跡星羅棋布,是不是另一種風格。曾經就有上海客戶,要求一套家具,都用老虎皮做,做好以後,咦,麻臉大嬸搖身變成了可人的小清新,驚艷,驚艷,引來讚嘆一片。只是難為了木工和油漆工,從刮光到打磨,較平常費了很多工時。
老虎皮費工時還是小兒科,真正讓木工避之唯恐不及的,是遇到雞翅木的石灰芯。石灰芯這東西,賽過石板不讓鋼鐵,刮刀一刮就鈍。在廠里,分配到石灰芯的活兒,那叫一個“怨命”,跳樓的心都有。不過,有石灰芯的雞翅木都是東南亞出產的,頂呱呱的好木料,現在非洲雞翅木沒有石灰芯,材積大,紋理松,色澤淡,比比差了幾個品級。
還有,香味和甜味容易招致螞蟻。我昨晚吃了個香瓜,瓜瓤沒有及時丟掉,一晚上下來垃圾袋上爬滿了螞蟻。我估計,某種香甜味,螞蟻極易敏感。這也是買了紫檀鋸料時,“十檀九空”的原因。在本地白木中,枇杷樹和白蒲棗樹也是極易蛀空的好木料。這麼些年,我唯一看見的是一截白蒲棗樹做的船舵的舵身,後來我偷偷鋸下來做了一隻短刨。
買紫檀或其他木料,殘酷的是,小空,你買者沒眼力,自認倒霉;大空,跟木場老闆商量,一般會有數補償,這也是買料時的約定俗成。為了兩相得宜,彼此不吃虧,後來木場上改變了辦法,紫檀木論斤賣,其他仍然按照材積賣,這就避免了蛀空的糾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