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對話: 西方古典音樂與基督教

今晚在微信群里與發小路教授和老同學”高營長“有一次關於西方古典音樂與基督教關係的對話，收益非淺。

路教授是我少年時代的音樂啟蒙人，當年他考中國藝術研究院的研究生，綜合課成績名列第一。那個綜合課考試涉及中外古今各種藝術門類的知識，考第一不容易。

對話起因於微信群里傳的一個抖音。抖音說：中國音樂學院指揮系主任中國國家大劇院指揮吳靈芬最近接到通知，以後與宗教有關的音樂不能再教，她為此辭職不幹了。抖音接着介紹了宗教意味比較濃的貝多芬第九交響樂歡樂頌。

此事不知真假，但是從國內這幾年回歸文革的發展變化看，如果為真，也不足為怪。

從我的提問開始，路教授長篇發言，”高營長“也插進一段話，我基本上無語，他們兩個都是藝術研究領域的大拿，在他們面前我只有受教的份。他們講得實在精彩，我趕緊把他們的話變成博文，放在自己的博客里留個記錄。

馬黑：

西方古典音樂與宗教關係非常密切，我說的對嗎？

路教授：

整理情況如下，有點多，沒興趣就儘管忽略哈。

中世紀（5～14世紀）的音樂是歐洲近代音樂的源頭或起點。〔西方音樂起源於古希臘，但古希臘音樂史料存留下來的極少。〕中世紀歐洲的社會意識形態受宗教支配，各種音樂機構如編寫、研究機構，以及合唱隊、學校等，全部隸屬於教會，由神職人員管理。在中世紀的前期，西方音樂呈現出基督教音樂一花獨放的局面，這一時期的西方音樂以教堂音樂為主要表現形式。

中世紀基督教音樂的代表是格列高利聖詠，出現在6世紀，因羅馬教皇格列高利（GregoryI，在任590－604）而得名，格列高利一世收集、整理各地教會的教儀歌曲、讚美歌等，形成格列高利聖詠。格里高利聖詠純粹是為宗教禮儀所創作，形成後迅速傳向歐洲各地。格列高利聖詠作為歐洲封建社會初期的主體音樂，可以說是西方音樂文化中的第一朵花。

格列高利聖詠都是單音音樂（單旋律）。隨後的複音音樂（由兩個或更多互相獨立的聲部構成的音樂）是由格列高利聖詠發展而成，其音樂家都是天主教僧侶。13世紀複音音樂開始廣泛使用。複音音樂的產生標誌著西方音樂前進了一大步。

產生於17世紀初的清唱劇是一種大型聲樂套曲，其基礎是民間流行的宗教歌曲，清唱劇是把該類歌曲戲劇化的產物。清唱劇的結構與歌劇大致相同，只是演員不化裝、不表演，只有歌唱。初期的清唱劇專以聖經為題材，是真正的教會音樂，但17世紀後半期消失。另一類清唱劇取材較自由，主要在音樂會上演唱，但大部分以基督教為主要內容。巴洛克時期（1600-1750）最傑出的清唱劇大師是英籍德國作曲家亨德爾（1685-1759），一生創作了32部清唱劇，大部分以聖經故事為題材。清唱劇《Messiah（彌賽亞）》第二部分終曲《哈利路亞》至今常有演唱，據說亨德爾寫完這首大合唱時激動得淚如雨下：“我實實在在地看見整個天國就在面前，我看見了偉大的上帝本人！”

專業音樂家們也大量創作基督教音樂。巴洛克時期（1600－1750）最偉大的音樂家，被譽為近代音樂之父的巴赫，教會音樂在創作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代表作的是《B小調彌撒曲》。

古典時代（1750-1820）最偉大的3位音樂家海頓、莫扎特、貝多芬，都曾創作過教會音樂。

進入浪漫主義時代（1820-1900）後，不少音樂家仍在創作基督教音樂。如意大利著名作曲家羅西尼，奧地利作曲家舒伯特（作品以《聖母頌》最著名），法國作曲家柏遼茲，德國作曲家門德爾松，匈牙利作曲家李斯特，意大利作曲家威爾第創作了不少教會音樂作品。

很多作曲家都是教徒。如巴赫38歲後任萊比錫聖托馬斯大教堂合唱長，並在那裡終老。

有人講如果沒有中世紀的基督教音樂，很難想象今天的西方音樂會是什麼樣子。

西方音樂的形式構成和天主教堂很相似，複雜，精緻，嚴整，氣勢恢宏，常有崇高感……

當然到了現代又是另一回事了

馬黑：

如果西方古典音樂與宗教有關係的不能再演奏，那基本上大部分西方古典音樂都不能演奏了。

現代音樂肯定距離宗教比較遠。

路教授：

歌德看到法國斯特拉斯堡大教堂時曾讚嘆：“建築是凝固的音樂。”後來黑格爾進一步概括音樂與建築的關係：“音樂是流動的建築，建築是凝固的音樂。”

他們講的建築就是教堂。

中國音樂好像不容易跟中國的什麼建築聯繫起來，不知該怎麼解釋

但把貝多芬那些音樂定性為宗教音樂，再來“掃除”，是不對的，真正的宗教音樂是教堂、僧侶們搞的那種音樂，即聖詠、彌撒音樂那類

”高營長“：

西方的音樂和西方的美術一樣是在基督教堂的穹頂下誕生和發展的，可以這樣說:沒有基督教就沒有現在的西方文明。我一直有這樣的疑問:在把人們引入教堂的這個問題上，究竟是《聖經》的力量更大，還是西斯廷教堂穹頂畫與巴赫音樂的力量更大?一方面，基督教藉助藝術的力量使基督教文明成為目前世界上的“頭號”文明；而另一方面，基督教的傳播和推動又吸引着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第一流的藝術家參與其文化和文明的創造，從米開朗基羅到海頓、亨德爾、莫扎特、貝多芬，每個人從某種程度上也都可視為宗教藝術家，西方文明本質上是基督教文明。

Amazing Grace

貝多芬第九交響樂歡樂頌

這麼些美好的樂曲如果都不能聽不能在音樂學院教了，那將是何等的愚昧恐怖，那將會是一次對現代文明的大反動。

但願那個抖音是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