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是潛在的天子---東海客廳論人性

余東海

儒家三主體：相對於國家和君主，民是主體，民是政治的尺度；相對於社會和萬物，包括人類之外的眾生和鬼神，人是主體，人是萬物的尺度；相對於肉體和意識，良知是主體，良知是人的尺度，也是政治和萬物的尺度。

蘇格拉底以德爾菲神廟的銘言為自己的座右銘：認識你自己。認識良知才是真正認識你自己，認識自己的本性、本質和本來面目。

人有三性：本性，秉性，習性。本性是天之所命，秉性是祖宗所遺，習性是後天所積。習性又分善惡，人人善惡並存。惡習占上風為小人，惡習占絕對性上風為惡人，善習占壓倒性優勢為君子，沒有惡習為聖賢。

論本性，我們每個人都是潛在的天子。本性即良知。每個人都是肉體身、意識心與良知心的統一。良知是本質，肉體意識是現象，良知所現之象。意識也是現象，顯意識和潛意識都是現象。

注意，良知心與意識心，雖然都是心，但有體用之別。孟子說，盡心知性知天；《大學》說誠意正心，這兩個心字都指意識心。十六字心傳說道心惟微，道心就是本體之心，良知心，人之本性。

性善論有二義：一是習有善惡之別，善習更為根本；二是本性至善。很多人認為性善論自孟子始，其實不是，這是四書五經的共識。《尚書·湯浩》說：“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恆性，克綏厥猷惟後。”

孔安國傳：“皇，大。上帝，天也。衷，善也。”孔穎達疏：“天生烝民，與之五常之性，使有仁義禮智信，是天降善於下民也。天既與善於民，君當順之，故下傳雲，順人有常之性，則是為君之道。”

蘇軾書傳：“衷，誠也。若，順也。仁義之性，人所咸有，故言天降也。順其有常之性。其無常者，喜怒哀樂之變，非性也。能安此道，乃君也。”

董子言：“天，無窮極之仁也。”僅此一言可以判斷，董子知天命、知天性矣。說董子人性論與孟子不同，是一種誤讀。董子說：

“天生民性，有善質而未能善，於是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民受未能善之性於天，而退受成性之教於王。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為任者也。今案其真質而謂民性已善者，是失天意而去王任也。萬民之性苟已善，則王者受命尚何任也？”(《深察名號》)

此論與孔孟無異也，表達不同耳。善質者，本性也。未能善者，習性也。民雖本性至善，若不能受到良好教育，則不能形成善習。

清刁包言：“孔孟而後，周程而前，醇正不雜者，董子一人而已。韓昌黎、王河汾不及也。”（《潛室札記》）然也，董子比之孔孟程朱，略有遜色，然遠遠高於荀子、韓愈、王通們，孔孟而後、周程而前最大儒也。董子之人性論及三綱五常論、天人感應論，原則上皆符合孔孟之道，今人多誤讀之，惜哉。

人性論中，唯性善論正確，其它都是錯誤的。楊雄的性善惡混論，被認為是對孟子性善論和荀子性惡論的折衷。他說：“人之性也善惡混。修其善則為善人，修其惡則為惡人。氣也者，所以適善惡之馬也與？”（《法言·修身》）

此說與戰國早期周人世碩的性有善有惡論相近。世碩認為：“人性有善有惡。舉人之善性，養而致之則善長；性惡，養而致之則惡長。”(見王充《論衡·本性》)楊雄、世碩皆不識性。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比蜀道更難的是，讓世人相信性善論。世人中的物化人，物化人中極權分子和邪惡之徒，更不可能相信性善論。它們的意念只能停留於惡習層面，連善習都難以找到。至於天性至善，更是連做夢都想不到。就像朱元璋當乞丐的時候，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是未來的明太祖。

2021-12-3余東海集於邕城青秀山下獨樂齋首發於東海儒鍾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