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十一章

第 十二 章  北斗之光

  窗外夜色萌萌，萬籟俱寂。

  塞林躺在床上睡得正香，這時，後院牆邊的鑽天楊樹稍上，一陣詭異的風吹過，樹尖兒上擺動的樹葉像刀一樣，把夜幕劃破了一道口子，三團紫紅魔焰便從中“噗”地鬼祟地鑽出來。它們無聲無息，忽悠悠地飄落而下，在接近地面時又停留了片刻，像是確認了一下各自的方向，然後一團飄向假山盆景，兩團飄向了馬廄。

  在房檐下，葛雅眨巴着眼睛，敏銳地盯着向他們飄來的魔焰，接着他一聲尖銳的鳴叫刺破了夜空，驚醒了熟睡的塞林。

  塞林坐起身，靜靜地聽了聽，外面靜悄悄地只有蟋蟀的叫聲。他瞧着窗外，有些分辨不清剛才葛雅的叫聲是真還是在做夢。正在他懵怔中，再次真真切切傳來了一聲悽厲的慘叫，但這次不是葛雅，而是火駒。這讓他猛然清醒過來，立刻跳起身衝到窗前，只見馬廄那邊，葛雅正扇着翅膀拼命逃竄，一團像流星一樣的魔焰緊緊尾隨其後，眼見就要燒到他的尾翼。葛雅借着房檐和樹木飛快地上下穿梭，左躲右閃，來回兜着圈子，可怎麼都擺脫不掉身後窮追不捨的魔焰。而另兩團魔焰已經在馬廄里和假山那邊燃起了烈焰。

  看到這些，塞林馬上想到附着“魔石咒”的三團魔焰。看樣子，關閉了魔域匣子也沒能阻止它們偷襲。火駒它們危在旦夕。

  塞林不顧一切抓起獵槍，衝出房門，奔向離他更近的假山，要先救弱小的包瑞。但他邊跑邊看見假山下那團魔焰已經漸漸熄滅了。

  當他衝到盆景邊，在小石台上沒有見到包瑞，又伸手在水底摸了摸，仍然不見包瑞。這時，他發現小石台邊的一個洞裡，多了個圓圓扁扁的褐色鵝卵石，仔細一看，驚呆了，那原來是塊縮頭縮爪的石頭烏龜。他用手摸摸，確實是枚石頭。他不敢相信，這石頭會是可憐的包瑞，可他又知道，這除了包瑞不會是別人。

  塞林心裡難過地責備着：包瑞，包瑞，你為什麼不躲進水裡，是來不及了嗎？

  那火駒和葛雅會不會……一想到這兒，他心都縮成了一團。

  當他衝進馬廄，傷心地看到火駒一動不動地昂着頭，半張着嘴立在馬槽邊，已經變成了一匹紅石馬。塞林傻呆呆地望着火駒，從火駒那半張着的嘴和扭動的身子可以知道，火駒嘶叫和掙扎過。剛才火駒的那聲慘烈叫仿佛還在他耳邊迴響着！

  塞林摸了一下火駒，“火駒，你怎麼了？”說完，他強忍着眼里的淚，跑出馬廄，趕快找葛雅，但願他能逃過這一劫。但他剛一出馬廄，就聽見葛雅慘叫一聲，順着聲音，看見渾身是火的葛雅朝他飛來，又跌跌撞撞地落在房檐下木樁上。塞林發瘋似地衝上去，卻眼睜睜地看着魔焰在葛雅身上燃燒，等他衝到跟前，魔焰也熄滅了，葛雅連翅膀都沒來得及合上就變成了一隻灰色的石鷹。

  塞林呼喊着葛雅，可無濟於事，葛雅已經變成了一尊展翅的石雕。

  塞林看着葛雅，搖着頭，傷心的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縮在房檐下，沮喪、憤怒和悲傷一起湧上心頭。他扔掉手中的獵槍，抱着頭，忍着心裡難以忍受的難過，而同心玉在他胸前擺了擺去，卻無動於衷。他雙手捧起同心玉，“你怎麼還不醒？快看看吧，他們全變成了石頭。我們做什麼了，我們什麼也沒做到，”

  說到這兒，他再忍不住了，流水從眼裡一涌而出，一串串滾下他的面頰，一滴滴又打在他掌中的同心玉上。破碎的淚瓣像花一樣綻開，又潤入同心玉中，同心玉頓時變得晶瑩透亮起來，突然神奇地閃了一下亮光，接着越閃越亮。

  塞林瞧着，愣住了，莫非，莫非是他傷心的淚喚醒了她。他趕緊對着同心玉哀求地喊道：“你醒了嗎？要是醒了，就快救救他們吧。”

  他的話音剛落，同心玉果真閃出一道光束，射在了葛雅身上。

  塞林抬頭看，葛雅卻沒有一點變化，但發現葛雅張開的翅膀里出現了一根閃光的羽毛。他站起身，瞧着一閃一閃的羽毛。

  這根羽毛居然沒被魔焰變成石頭！塞林驚詫地瞧着，似乎看到了一線希望。同時，他忽然想起來葛雅那根神奇的信使羽毛。

  “難道它要告訴我什麼，”塞林於是不由地伸出手，正想摘下閃光的羽毛，可它自己從葛雅的翅膀上一閃脫落下來，然後在他面前飄來飄去。還沒等他弄清怎麼回事兒，羽毛已經一閃一閃地向前飄去。塞林站在原地，不明白羽毛想幹什麼。羽毛似乎見塞林沒動，又飄回來了。這次塞林想抓住它，可它一閃，又飄走了。塞林跟了上去，羽毛繼續往前飄。這時，塞林似乎有些明白，羽毛是想讓他跟着它。於是他試着向前跟了幾步，羽毛果真往前飄去了。就這樣，塞林跟着羽毛走過了馬廄和盆景，然後羽毛徑直飄進了他房間的窗戶。塞林三步並作兩步，一口氣跑進自己房間，見羽毛已經落到魔域匣子的蓋兒上了。

  他剛走到書桌前，閃光的羽毛就飄起了，在魔域匣子上打着轉。

  這是讓我打開魔域匣子？塞林這樣想着，心裡卻有些猶豫不定，他怕再看到可惡的魔焰出現。可沒想到，胸前的同心玉發出了一束光，剛好射在魔域匣子的按鈕上，魔域匣子立即打開了，緊跟着《魔域錄》也自動翻開了。

  同心玉的舉動讓塞林吃了一驚，她果真不同凡響。不過他不清楚同心玉為什麼不去解救火駒他們，而是先打開《魔域錄》。不管怎樣，現在看來同心玉不但甦醒了，而且已經開始行動了，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這時《魔域錄》自己翻到了最後一頁，這次他親眼看到幾乎透明的新頁生長出來，緊接着就閃出了影像：夜幕中，一片幽暗的森林旁，是一個靜如明鏡的湖泊。在幽深的森林上空，繁星點點，而像把勺子的北斗七星，閃爍着明亮的光，鶴立雞群地懸掛在空中。

  這景象怎麼和魔域匣子上的雕刻一模一樣。塞林正這樣想着，忽然看到，北斗七星中間的天權星閃過一道爍眼的流光，劃向幽暗的森林，頓時整個大地電閃雷鳴，道道藍色閃電劃破天空直襲在平靜的湖面上。接着，他聽到低沉的雷聲從遠處滾滾而來，森林和湖泊上已經是電閃雷鳴，震撼着大地。

  “這是發生了什麼？”塞林正這樣想着，冷不防，一道刺眼的閃光竟然在窗外閃過，緊接着，“咔嚓”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像是離窗外很近的地方炸開了花，震得他渾身打了個哆嗦，扭頭望去，窗外這時候也在電閃雷鳴。

  現在書裡窗外都是劃破天空的閃電，但卻是同一聲雷鳴，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塞林被驚得目瞪口呆。

  就在這時，塞林胸前的同心玉像着了魔似的，突然飄起來直衝着窗外飛去，要不是項鍊拉着，她不定會飛到哪兒。塞林趕緊想抓住同心玉，但沒想到反倒讓同心玉不由分說地把他拽到了窗前。他剛站穩腳，同心玉已經飄出窗口，就在這時，影像中的一道藍色霹靂閃電突然在湖面一閃劃出了影像不見了，幾乎就在同時，窗外接着閃出了一道刺眼的閃光。一切都在瞬間發生，根本沒容塞林做出任何反應，這道閃電“咔嚓”一聲，直擊在飄在半空的同心玉上，接着就是“嘣”的一聲巨大的雷暴。塞林只覺得一道白光閃過，自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掀翻了身，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窗外，一陣蟋蟀此起彼伏的鳴脆叫聲把塞林從昏迷中喚醒了。他發現自己躺在地板上，腦袋沉甸甸的，耳朵里嗡嗡做響。他讓自己靜靜地躺了一會，還好，覺得頭腦還算清醒，再透過窗戶，看見外面天空中星星在閃爍。他不知道自己這樣躺了多久，只知道現在外面已經風平浪靜。

  房間裡黑洞洞的，只有他胸前有着柔和的光在一閃一閃。他抬起頭，發現是同心玉發出的光，而且發出的一波一波的光，讓他感覺到有一種奇妙的力量一波一波地傳遍了他全身。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讓他渾身一下輕鬆自如，充滿活力。他跳起身，伸展了一下手腳，發現全身上下完好無損。他有些不敢相信，居然就在他眼前爆炸的雷電也沒把他咋樣。這應該是同心玉把他變得這麼厲害吧，他這樣想着。

  他拿起同心玉，在黑暗中，同心玉發着淡藍色柔和的光。他開始仔細觀察起來，那光是從琥珀紋路中發出來的。而且那些閃亮紋路似乎有點像什麼圖案。他把同心玉從脖子上取下來，放在手掌上，她的璀璨照亮了房間，難道這才是同心玉真正甦醒了？一想到這兒，他的心都在嘭嘭直跳，因為按長鬍子隱士說的，同心玉要是甦醒了，也就是他們心心相通了，她就能告訴他許多事情。為了證實這個，他心裡默默對同心玉說道：告訴我，下來該做些什麼？

  同心玉立即變得晶瑩透亮，緊接着浮現出一層好似太空中奇妙的星雲，星雲在積聚，成了幾個閃爍的點，塞林驚訝地看到，那些發亮的點竟然排列出的是北斗七星。

“真神了，原來是北斗七星！”塞林激動地喊了聲，但一想，愣住了，這不會是……他馬上再仔細看，果然，北斗七星中唯獨天權星閃亮無比。塞林一下想起行雲俠的話。這就是說，同心玉在告訴他，把火駒他們送回魔域的時候到了。

“可是，火駒、葛雅和包瑞已經變成了石頭，可能永遠也回不去了，除非你能解除他們的魔咒。”塞林心裡說着，等着同心玉回答。

可是，同心玉無動於衷，沒做出任何回答。

難道同心玉也沒辦法了？如果真是這樣，你即使甦醒了又有什麼用？塞林邊想着，邊把同心玉戴在脖子上，覺得現在只能趕快把晚上發生的事情告訴爸爸。可他剛要離開，覺得窗戶上有一個黑影正盯着他，忙轉頭，竟然看見是葛雅站在窗台上。

“葛，葛雅？”塞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葛雅怎麼又活了！

“你沒事吧。”葛雅說了聲。

“我沒事。”塞林想都沒想回答了聲，但馬上又覺得不對勁，瞧着葛雅愣了半晌才問：“是，是你在問我嗎？”

“這有什麼奇怪，大家都可以了。”葛雅滿不在乎地說。

“你說什麼，大家……”塞林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溜煙跑出門，來到水池邊，真的看見包瑞半個頭露在水面上，正自在地游着。塞林一把把他從水裡拎出來。

“喂，喂，你在幹什麼？請你對我尊重些。”包瑞喊道：“請快把我放回水裡。”

“真的，你也能說話了。”塞林一邊興奮地說，一邊把包瑞平平地放在自己的手掌上。

包瑞撐着爪子，搖頭晃腦地把塞林上下打量了半天才穩住眼神。他高昂着頭，一副紳士氣派，聲音帶點嘶嘶沙啞，但說起話來卻像繞口令一樣，“我想，我有必要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亞瓦河，綠色靈龜，包迪亞迪克斯的後代，第一百一十四傳龜，包瑞……”

“我知道你是千年龜，包瑞。是江河湖泊精靈。”塞林笑着又自我介紹說，“我是慕容塞林。”

包瑞歪頭瞧了一眼塞林，“這個我已經知道了。”接着又喋喋不休地說：“塞林先生，雖然我們已經相識許久，但我這樣稱呼你還是第一次，我感到很榮幸。現在，如果你能把我馬上放回水裡，我會更感榮幸。”

塞林瞧着包瑞簡直難以置信，可愛的包瑞竟然這麼愛說話，而且還文鄒鄒的，“好吧，但我還能問一個問題行嗎？”

“說吧。”

“魔焰來時，你怎麼不躲進水裡？”

“魔焰會把水變成油。”

塞林一聽嚇了一跳。

“能把我放進水裡嗎？”包瑞再次提醒到。

塞林卻走了神兒，還在想，如果包瑞躲在水裡，那後果真不堪設想。

“難道我說得不清楚嗎？我的前輩早在幾千年前就說過，世界上最難的，就是與人勾通，看樣子他們沒說錯……”

還沒等包瑞說完，塞林趕快把他放進了水，立即跑進馬廄。

火駒見塞林進來，從馬槽里抬起頭，“剛才那雷電可真大。”

“火駒，你也能說話了。”塞林喜出望外。

“那雷電，那道光，讓我打了個哆嗦，然後我就能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那道光，讓你們不但都活了，而且又能說話了，這太不可思議，這太好了。”塞林激動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們不是活過來了，是身上的魔咒被解除了，完全自由了。”

“原來是那道閃電解除了你們的魔咒。”塞林突然想起了什麼，摸摸胸前閃爍的同心玉，一下全明白了。

塞林飛快跑進客廳，發現慕容俊德已經站在那裡。

“我正要找你。”慕容俊德說，“今天晚上那一陣不同尋常的雷電，讓我有種不祥的感覺，一定要發生什麼大事，看樣子果真是這樣。”

“你看這個，”塞林把同心玉從脖子上取下出來遞給慕容俊德。

慕容俊德接過同心玉一看，“太奇妙了，北斗星，天權在閃爍！這難道是她甦醒了。”

塞林點點頭，“魔咒把火駒他們變成石頭，她一甦醒就解除了他們的魔咒。而且我還感到了她奇妙的力量。”

“如果是這樣，那她肯定是甦醒了。”慕容俊德瞧着同心玉，“沒想到，天權星的閃爍竟是出現在同心玉中。這就是說，火駒他們是回去的時候了。”

塞林一聽只是沉默點了點頭。

“塞林，我理解你的感受，”慕容俊德說：“你一直在照顧他們，和他們朝夕相處，就像親密的朋友。咱們都捨不得送走他們。但是他們救了我，我有送他們回去的承諾。”

塞林仍沉默不語。

慕容俊德繼續說，“你已經看到，火駒他們中了魔咒，說明他們在這裡已經很不安全了，光憑這個他們就應該儘快離開，更何況，他們還有重要的使命在身。”

“我知道，”塞林無奈地說：“我只是想，如果我和他們一起去……”

“不行，”慕容俊德不容分說地打斷了塞林，又堅定地說。“我的承諾只是把他們送回魔域。”

“可騎驢人說，同心玉會告訴我去還是不去。”塞林雖這樣說，但還是問道：“什麼時候送他們走？”

“我認為，越早越好。”

“知道了。”   

“現在要考慮地是，怎麼送他們進入魔域。”慕容俊德說。

塞林望着爸爸，“這可不知道，也許同心玉會告訴咱們。”

“不用她說了。” 葛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客廳的窗台上，“被第一道陽光照射的地方，就是進入的地方。”

慕容俊德瞧着葛雅，但並沒感到驚訝，笑了笑說：“我就知道他們非同一般。好了，這就是說，不用走得太遠就能做到。”

但葛雅對塞林，“只有你能打開那道‘時光之門’。”。

 塞林立即明白葛雅的意思，“因為同心玉是進入魔域的鑰匙……”

“是的。”葛雅說。

慕容俊德一聽，瞧着兒子愣了片刻，“難道非你不可？”

葛雅跟着說，“只有他和同心玉心心相通，非他不可。”

慕容俊德聽了很不情願地遲疑了下，“你一人行嗎？”

“不去怎麼能知道。”塞林答道。

慕容俊德默不作聲，親手把同心玉帶在塞林脖子上，然後拍拍塞林的肩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