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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陽:好人石田,命中多災
送交者: 芨芨草 2022年04月22日05:46:55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顧曉陽:好人石田,命中多災

 

1.

石田和另一個日本同學住在我房的斜對門。他到人民大學的第二天一早,他就來到我的宿舍,跟我交朋友,面以作揖禮。因沒有中國同學與他同屋,減少了練習中文會的機會,他很郁

從此以後,我去哪兒他跟到哪兒,形影不離。

他是第一次來中國,但中文相當不,能下流,也可以討論一些社會話題,最常掛在嘴的口頭語牡丹花下死,作鬼也

有一次他我:你可以離開北京”“可以呀!”“那麼回北京也可以”“當然可以。他露出疑的神色,不可以吧?認為這是笑我北京人啊!怎麼不可以?他沒再說話了幾天,我忽然意到他想的是中國沒有旅行自由。這雖得不可思,但仔一想,至少在1977年以前,到北京確不是想來就來的,因任何人,如果想到北京的火票,必持有位介信,否不就是限制?至於坐機,不論飛哪裡,都必位介信,1985年我第一次坐仍是如此,哪一年止的定不太清楚。

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1972年暑假,我第一次出北京,一個人去了上海、杭州、蘇錫、南京。在南京回北京的火,遇到了麻——沒有位介信!我袋一下就大了。那是在一個票代售點,只有一個中年女坐在裡面,也沒有其他客。我掏出學生我是北京人,要回家。不行!售票員說北京的票必要介信,是不是北京人都要。定。我站在窗口不走,苦苦哀求,最後出一個外公外婆從小把我養大,我第一次來南京看望他在要開學了必趕回北京的故事„„七,越越感人。中年化了,看我麼小的一個小孩,到窗口的邊緣,的確不像搞破壞的階級敵人,破例賣給了我票。

當然是沒有旅行自由。至於遷徙、擇業等等基本利,當就更沒有了。

石田問這話時1981年,估他在日本讀過有關中國的籍和道,了解到些情況。他不,我們習焉不察,不以怪;他一點,確實覺得不合理。

近年來,我有意詢問了一些那個年代的來人,到北京是不是要位介信?很多人都不得了。有人在國、春等期肯定限制,要公社以上級別的介信才行,遇有特重大的日子,則須信„„種事之所以容易被忘,一是因當年已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太普通,意不到是人身利的侵害;二是一般人開種介信非常簡單,走個手而已,所以記憶淡薄,時間就忘了。儘管如此,我們還是要把些事情搞搞清楚,看看我是怎麼走來的。

2.

石田是北海道旭川人。父從事法律工作,是行政。日本的出庭律辯護,我們現漢語中的辯護士一,就是從里來的。行政則負責代理個人和企法人與政府打交道,理登批、照、批等等的法律業務。石田後來也考取了行政士。

他很喜跟我聊天,是日本同學中與我交最深入的一個,方方面面無所不包:家庭、北海道土人情、少年手淫問題、怎與女孩子會、本主私有制、日本人的俗,等等等等。有一次他我:畢業以後,想去日本留學”“不想。”“什麼?”“沒考慮過”“那麼如果以後你想去,我可以幫助你。”“好的,謝謝

8月,中央邀谷村新司的ALICE樂隊演出,是中日文化交流的一個目。不是公開商演,而是內部票。人大有日本留學生,所以也了票,我都去了。因ALICE剛剛宣布解散,可能是最後一次演出,所以從日本跟來一批粉,據是自包機來的。我的日本同學也很少有機會在日本看他現場,因此異常興奮

是我第一次見識什麼是真正的流行音。在工人體育內,搭起了舞台,舞台兩矗立着城一般高大的音器,當中國沒有這樣設備,是專門從日本運來的。眾席坐得滿滿的,其中一是日本來的粉,有上百人,燈一黑,他齊揮動手中的光棒——從來沒見過這玩意兒,直向日本同學打聽那是什麼?他也不知道中文怎麼,解不清。

人大的中日同學是坐在球的地板上、舞台的正面,離得很近,看得清清楚楚。耳膜從未受到麼巨大音響的震,全身的神高度興奮。舞台上一放煙,目迷神離,如夢似幻。谷村年才33,年俊逸,度迷人,是個天生的偶像型人物。歌聲一出,我的心跟着抖起來。最打人的是那首《昴》(又《星》),那是我第一次聆聽,從此成我的至里一直存着首歌的光

我將前行白的面依舊

„„

我也前行是心之運命

„„

底地把我從革命歌曲里解放出來!早幾年的鄧麗君都沒能做到。我得,與是不是看現場也有很大關係。

日本同學都要了。因石田平常老愛說日本怎麼好怎麼好,我聽多了,也刺激起酸溜溜的國心。所以,當石田眉色舞地美谷村,我忍不住中國也有這樣的歌手。”“?是”“沒有,以後一定有。石田很懂禮貌,沒再跟我真兒。

3.

1987年初,我決定要出國。離石田能幫我留學,已經過去了6年。我石田寫了信,又打了個國際長途,他毫無猶豫,滿口答下來。我我可沒啊。”“我知道,我借你。

他借20萬日元,在京幫我找好學校,了三個月學9萬日元,剩下的作我到日本的安家他父做我的經濟擔保人,出具身元保證書,在與被擔保人的關係里,他父填的是像父子一樣親密的友人8月已經辦好了全部手12月我就到了京。

我自己身上有:美國佬老康送我的200美元;在中國行用人民幣兌換45美元(當定是,因私出國人可以兌換最多45美元的外);一個在美國留學的朋友寄我的30美元支票(支票在中國兌現金,需等三個月才能拿到);我媽媽以前的一個同事移居香港,幾年前了她200多港全部加起來,也就300美元。

石田在京的朋友劉先生我找了個旅,住了三天,每天3000日元,我而言太之後,北京的朋友老於和大學同學林各收留了我幾天,他也是來日本不久,與人合租四疊半小房子,很在想起來感激他

有一天,我一個人在街上逛,看到一家物美容店,那中國沒有個,感到很新。我站在巨大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前往裡看,裡面像五星酒店一(其我也沒見過五星酒店),一張寵物床,白的床,上面掛着大型吹機一的機器,一隻小狗洗完澡,舒服地躺在床上,女士正在它吹,旁在一位穿戴華麗的太太,那一定是它的主人。我立刻想起漫畫《三毛流浪》裡的一幅畫:三毛在上海的寒中瑟瑟抖地站在玻璃窗前,看着與我在看到的相同的室內景象,畫上寫的是舊社會,人不如狗。當年我的直感受是舊社會畸形罪。如今,我和三毛一,都與可望不可即的生活隔着一,我心裡也苦澀澀的。不同的是,他刺激人們產生憎恨、要打碎窗翻身革命;我希望通努力,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棲息之地,與所有美容店和平共。此代、此社會,提供了種可能性。階級鬥爭了。

到了12月底,石田京到旭川的機票,我去他家裡玩兒。

4.

旭川是北海道次於札幌的第二大城市,只有幾十萬人口,是座安靜恬適的小城,被皚皚白雪覆蓋着。石田我去了很多地方:商店、壽司店、打子店(扒金)、超市、溫泉浴、滑雪漁業碼頭、海„„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什麼叫人民安居樂業

石田喜男孩子喜西:喜歡槍和刀,收藏各國服,是無線電通信好者,上裝着無線電機,開車時愛與朋友通玩兒,家裡有一台大功率的收機,每天都與世界各地的好者通,有的英文、有的中文。也喜滑雪,本來要我去滑,他爸爸知道我從沒滑來日本,萬一摔斷了腿怎麼從此我完全沒有了滑雪的願望。

石田一家子都是朴實熱情的好人。他父親愛讀書,家裡有一像學者一房,滿書架之外,桌、幾、甚至地板上都堆着,而且很多是跟中國有關的。父翻開一本寫中國史的,指着元朝的地圖對看,元朝的代你中國麼大,都到歐洲了。他最讚賞毛主席的一句爭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石田每天我到父母家去一次,每次談話,他父都跟我聊中國的事情,好像怎麼也。有一次他近年來中國步太快了,缺乏一個史的程,所以步是不定的„„我很擔心中國有一天會生全面內亂。這話放在今天來看,仍然得深思。

石田的母瘦瘦小小,寡言少,慈祥善良。我在那裡十幾天,,她已成一件粗毛毛衣,工精式漂亮。元旦那天還帶我上街,了一個鬧鐘當新年禮物。兩件西,我至今保留着。

石田自己的家是一幢二獨立屋,外是西洋式的,內部和洋合。一是客、餐、廚房在一起,另有一個和式榻榻米房;二是幾和式臥房。我每天早晨從二樓臥室下來,不管是97點,石田太太都已在廚房忙碌着了。早餐放在一個托里,有米、味噌、煎蛋、鹹菜和一小碟中料理(炒菜)。晚石田會呼朋友,坐一桌子人,太太始在廚房,如果吃烤肉,她就會在旁翻烤和大家分食。一喝酒聊天,往往到夜裡十一二點才散,她給熱酒、倒茶、加冰繁更清洗干的煙灰缸。白天我和石田在家裡聊天,她也一直在幹家,並時時給倒茶和煙灰缸。我從來沒受過這個,在感到不安,幾天后就忍不住石田了:你太太怎麼一直在幹活啊?我能幫助做點什麼石田啊,不是了你,就是這樣的。他太太不懂中文,但我議論她,她就能知道,於是走石田我什麼?然後她桑,是我的工作啊。石田在外面掙錢,我在家裡他的。理所當然。安心、隨意!她原來在行工作,婚後成家庭主

每年最後一天的晚上,NHK電視台都舉辦盛大的白歌會,出演的人分為紅隊和白,互相歌比一年最後一個壓軸的歌手,正是谷村新司,他唱的就是《昴》。我和石田看着電視,迎來了新的一年。

我將前行 白的面依舊

我將前行 昴星

當最後一個音消失的剎那,我從迷醉中醒。石田一,激了句:——立!用北京人的,就是是丫的牛!

一年後,我利用寒假又去了一趟旭川。次是我自己的火票,火走青(森)函()隧道,從海底穿海峽,是世界上最的一條海底隧道。一年來辛苦打工,已存下足。我把石田借我的20萬日元還給了他。

5.

我去美國後,石田夫來洛杉找我玩兒了幾次,有一次是和他哥哥一起來的。哥哥在保公司工作,膽子比他大。日本開與美國不同,方向在右,我幾次石田試試,他都不敢。可哥哥來了後,開起來就走,很容易適

1994年,我想念石田的父母,從美國又去了一趟旭川。二位老人是那麼健康、慈祥。有一天我獨自在他父房裡翻,其中有新來的日文版《我的父親鄧小平》和其成日文的中國,有一段是寫南京大屠的,我中國人的點是日平民30萬。在那一段的空白,他父筆批了三個字言!

後來,我常美國中國兩跑,漸漸與石田斷了系。2011年福核事故生後,我從北京他打了個電話詢問情況。他一點兒也不擔心。我北海道離福很近啊!不會”“啊,沒關係沒關係,不會的。”“能吃”“當然可以吃,沒有問題啊。

我留學日本之前,大概是1985年,石田就遇到一次車禍,是後面的追尾,任完全在方,他的椎受到害。父母也在上,卻毫次他在電話中告我,近年又生兩起追尾事故,都是方的任,他沒有任何過錯。最後一次(第三次)就生在幾個月之前。

那你在是什麼情況呢?得重不重?

在可以走路了。可以走十步了。

我心裡吃了一驚。是非常重的車禍啊!等於幾乎癱瘓„„因重,我不敢再細問

:他目前不能工作了,但有醫賠償金,生活沒有問題他搬家了。他太太去超市上班了„„就是,他和他的家庭的生活生了很大化。

我越來越信命。多人開一也沒出事,石田卻遇到三次車禍,一次比一次重。三次都跟他本人的駕駛沒有關係,是人開追着他撞,不掉。他唯一的錯誤就是不在那個時間在那個地點。可是哪個時間在哪個地點,不是上帝的決定

20145月,石田突然倒地昏迷。他被急救送往醫院,斷是梗塞。整整兩個星期,醫生和家人都不清楚他是否能活下來。第十天的候,他才醒,但不知道自己是?叫什麼名字?身旁的女兒又是?家、工作、朋友等等,一概不得了。只有一個人他還認識,就是他的妻子。

了些天,他慢慢想起了自己的名字,也出了自己的女兒„„但腦組織的一部分腦軟,最近十年的記憶喪失掉了。手和腳都是麻痹的,說話有困„„

每年元旦,我都他寄一張賀年片,卻沒收到他的。直到2016年,接到了他的一封信。看了信,方得知他遭遇了麼大的劫。他能寫信了,兩年來康復得不。他在信中在日常說話還可以,但不能打電話,因為講電話較費力,會痛,醫生。信里附有他的一近照,是手持禮物袋站在雪地上拍的,沒坐椅,看來能行走了„„

石田個子不高,年輕時很壯,中年後胖。他沒有多不良嗜好,抽煙,喝酒但量不大,很能控制,我們倆酒他從沒醉。好像沒有什麼特的運。學中文是他的好,參加北海道的中文比過獎,一直是旭川市日中友好會的骨幹。他朴、爽、心胸開、有些孩子氣、人一片真心。都不知道自己的命運,那是掌握在上帝手中的秘密,也正因如此,我才會從每一天中求生活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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