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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晓阳:北京城的小与大
送交者: 芨芨草 2022年05月10日06:07:04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顾晓阳:北京城的小与大

 

1.

几十年前,北京城小,人口也不算多,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遇到熟人。

我儿童期的一次路遇,是在1967年。那天,我一个人去王府井大街逛,走到百大楼面的四季香果品店前,看了我认识的一位大哥哥小丁。我是个小学生、小毛孩儿,除了同学居,能有几个熟人呢?可北京城小哇!哪怕是游线,也能上。小丁跟我是世交,17,我不具般年的人交流的能力,但4和他认识了,您说这算不算老朋友?他身旁站着一个他的同学,叫老,比他矮一点,黑黑的,寸,目光炯炯有神。我是一次他,所以至今印象活,小丁因太熟,那天的子反倒不起来了。

二人是不是身穿装、腰扎)式武装?保留下的印象是,事上可能不是。反正一看就是老兵儿子,即1966年第一中学红卫兵系之内的人。当们俩加另两个同学,四人出版了一份小,叫《莱茵》,名取自青年克思主的一份报纸天,二人就是来王府井,在街头卖报的。我站在他虽说不上,已足以自豪。是真正的老兵儿!是1967年北京青少年中最大的尚。我跟尚沾上了儿。

1967年,全国的民,除了被、关、管的,几乎什么人都可以办报纸,只要你能筹到些,有了纸张和印刷。一般都是四开四版,一张卖二分,主要靠街行。如果得不,收回成本赚钱,用盈余再出下一期。著名的《出身》就是在这样办报纸表的。小多如牛毛,以至在西体育了自的交易市,互相报为乐手的,可以高价。毛主席可能是当看小最多的人之一,他工作人收集了各地小,随时浏览下面的情况一清二楚,什么老佛”“蒯司令些名人外号,嘴就来。种局面持了近一年,到年年底,上下令禁止,小才消失。

我也卖过两次小。一次是小学六年的国华组织的,是帮北京日社内的某一派造反组织卖的小完一大堆零,放在一个盒里,我跟着国等人送到东单的北京日社。当然是义务的,也一分。另一次是夏天,那妈妈被他们单位的造反派解放了,她去。我妈带着我,在东长安街上摆摊儿。王府井南口以安街,一溜儿几十米全是卖报的,一个挨一个。我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知道喝一些人听标题,以招徕买者,于是从小里挑出几件事,拼了命地喊,在只得一句:徐冰是个大叛徒!喊着喊着,忽然发现了几位另卖报者,他手上拿着报纸,脖子上都挂着大牌子,其中一位牌子上写的是反革命修正主份子原来是几个外交部被批斗的副部外大使。瘦高个子,戴眼,灰的。他立刻就被路人围观了。外交部的造反派真会玩儿花招,卖报,既是的一种惩罚,也是报纸的促手段。

据小丁回,我碰到他和老那天,是十•一期,另外两位社同人,蹬着平板拉着报纸,停在百大楼前。报纸卖三分路很好,赚钱了,可惜只出了一期。多年后,老成了副部干部。

2.

1983年,美国大名鼎鼎的作家阿瑟•米勒来到北京,北京人艺导演他的代表作《推销员之死》。他和夫人在北京住了一个多月,二人上自行从北京店出悠。他的感是:北京就像一个大村庄,人都互相认识菜去的大,在路上遇到任何人,都要站住聊半天。

的确,那候,中国是个大村,北京就像个大子。

阿瑟•米勒担心他美国作能否在中国引起共销员威利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喜,泡妞时瞎吹我是西点校的!练时,演大儿子的中国演员说这句台找不到感,拿不出那个范儿。米勒他:如果你想吸引一个女孩子的注意,你会什么?立刻我爸在香港!米勒演一看,下子就全啦!大喜,么来演„„那家有个属在海外,是很牛逼的一件事,人人羡慕。

我去首都剧场看了《推销员之死》的演出。正好那天阿瑟•米勒也悄悄地坐在剧场里,在中道后的第一排、靠左通道的第一个座位上,我就在他的后一排。灯暗了,幕拉开了,人物上了„„剧场不断有到的来,来后理直气壮旁若无人,把座椅搞得噔邦当响。米勒怒气冲天,圆睁环眼,哪儿有响他就扭脖子狠狠瞪去。可是没用,你瞪人家,人家也看不啊,看了也不知道你什么瞪他(她)。我是在园子里泡了二百多年的众的后代,的就是个热闹

如今又几十年去了,种状况改善了多,但迹。由于工业进步,人人都用塑料袋,有的人特欢带着塑料袋去听高雅的交响音会。塑料袋里可能装着大金,老不放心,隔一会儿就得摸弄摸弄揉擦揉擦,声音特刺耳!我去听音会不算多,反正每次后排都有塑料袋的„„可一种文明习惯的普遍养成,怎么也得花上一百年的功夫。我青,于急躁了。

《推销员之死》在北京得空前成功!英若诚饰演的威利深入人心。像我这样经济大的年轻观众,人身保个商业术语意思、也不知销员是干什么的,但并不是障碍,威利作一个人,我完全能理解他。那种无解的人生困境、人心最深幽的焦灼和,深深打了每一个人。

北京人的黄金峰期,不出十年,就束了,真的特令人怀念。

八十年代,北京的各个剧场,是最髦的所。津津道的塔礼堂、首都剧场、展览馆剧场、政礼堂、民族„„有的是舞台最适合演芭蕾舞,有的音响效果好成外国交响乐团,有的老放内部。在些地方,群贤毕至名流云集,你可以看到北京最新潮的服打扮、听到最刺激人的小道消息、遇到最当的各名人。京城的”“逐臭而来,认识,幕休息的两个15,是他最繁忙的刻,比看演出兴奋。我已上大学了,同学朋友比小候多得多,但在合却碰不到熟人。他都到哪儿去了呢?忽然明白,是自己的档次太低了。

北京城小,也是分的。

编剧演的电视剧《花开也有声》,的是1968年北京胡同里的故事。一位大姐看完后,对剧中展示的北京市民生活感到十分陌生。她一直生活在北京的大院、寄宿学校和国家机关里,想象不出有北京人着像中人物那样贫穷的日子。在拍摄过程中,一位演姥姥的演也屡次“‘是不是太破了?北京有的人?天天吃窝头啊?最后我不耐了,了一句:那是您档次太高、生活太好了。,拍完做后期再看,我中人穿的衣服都偏新偏好,家庭里吃,菜得也有点多了,与实际生活仍有距离。我由那位大姐的惊,才真正意到北京城内部的差,有这样大。

3.

的北京城很小,也很大。

得人民大学的一位老师说过:文革前,他有一晚在物园坐32路(今332路)公共汽发现对面一个男人坐得笔杆条直、目不斜也是一身中山装,却得与众不同。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一看不要啊呀!不是宣统吗?皇上啊!在北京,你可以在公交上与帝相向而坐,但你与他的距离,仍相隔十万八千里。

我的同学光的母,与林彪家的保姆王阿姨是好朋友。王阿姨的儿子黑子在空当兵。光七八岁时,有一天跟母去王阿姨家玩儿,正好那天黑子回北京,王阿姨要去站接他。光一听,也着要去。一会儿,来了一辆轿车,王阿姨他上了的是一位青年人,戴着墨,回光笑了笑,然后从毛家湾开到北京站,接上黑子,又回了毛家湾。个司机,是林立果。

以前,我家住在安街以南,小淀家在和园以北。小淀说长安街以南就不算北京了,是河北。我说颐和园以北没好人。当然都是玩笑,但两片地方的人,的确有很大差异。我候逮蜻蜓,着网子,嘴里唱花儿低低是招呼蜻蜓来的意思。他从来没听过这,嫌种土腔土太痞和园以北占面最大的是田,但各党政机关大院也很多。大院的孩子,文革前上的是机关子弟学校,学生清一色。后来子弟学校或解散或本地化了,学校中海淀的民子弟占百分之六七十,剩下的是各个大院里的孩子。我准河北这边,居民以北京市民主,除了北京土籍以外,老家是河北山的最多(史上北京的移民即以河北山主),俗相近。他大院里是天南地北,从哪里来的都有。海淀民、大院子弟、北京市民三部分,在生活习惯、吃口味和说话口音等方面,都不一。我听一个人的口音、其形貌止,基本能分辨得出是哪里的。

焦菊在排话剧《茶让饰演刘麻子的演英若用广安的口音广安的口音是口音,我这辈儿的新北京人不知道了。

我的朋友老朱和大桥过去住在复兴门以西。仨的家庭条件相似,他二位的父母都是浙江人。桥说,小候如果他往东边来,他父都会嘱咐他去王府井百大楼,看看有没有120支全棉圆领衫的。老朱听了,他父也是120支的老衫,那候只有百大楼才,而且不常有。我太土了,根本不知道稀松平常的老等区,茫然不知所。我的北佬老爸,也穿老衫,也就是穿最普通的50支、60支的,他常丰富,棉花、纺织这专业相当了解,却不懂得如此细腻地享受生活。就是南北差异在北京的体,北方人粗粗拉拉,南方人的生活要精致究得多。

前几年,我特意去了趟百大楼,传统120支的老衫仍有的,400多元一件。

怀念也小也大的老北京城。在在的北京,不要偶遇熟人的机率是零,就是一棵熟悉的也遇不到了。我北京已失去了属感、同感和切感,总觉得自己身在异。在我眼里,不是座城市,是个怪物!是不适合人居住的那么一地方。听说现在有很多北京人歧外地人,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底气?

只能说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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