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究竟為了誰？為己之義大矣哉----東海微論

余東海

【儒眼】為民為國為中華崛起而讀書，肯定讀不好書，還不如為名為利為出人頭地而讀書，巧偽人不如真小人。當然，為名為利為出人頭地，也不可能真正把書讀好。古之學者為己，是為了安自己的身立自己的命，為了明自己的明德，致自己的良知。這才配稱為學者和讀書人。

【正義】正義感和正義有別。沒有正義感是萬萬不行的，僅有正義感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具備正知正見，具備道德正見和政治正見，明辨正義與非正義之別。這是明理明道的必要條件，也是正人君子的基本修養。如果連正義與非正義都分不清楚，正義感必然發不中節，亂發一通，三幫邪惡、傷害正義而不自知。那個號稱“為了中華崛起而讀書”的學生，充滿正義感，不知道他的觀念和表現，比那個“心裡只有錢”的教授更加不堪，更非正義，更傷正義。甚至很多毛左邪教徒，也是正義感滿滿的。正義云乎哉！

【讀書】號稱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者，往往讀不好書，輕則變成戲精，重則淪為奸邪。孔子說：“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程子說：“為己，欲得之於己也。為人，欲見知於人也。”又說：“古之學者為己，其終至於成物；今之學者為人，其終至於喪己。”張栻說：“學以成己也。所謂成物者，特成己之推而已。故古之學者為己而已，己立而為人之道固亦在其中矣。若存為人之心，則是徇於外，而遺其本矣。本既不立，無以成身，而又將何以及人乎？”東海學舌曰：正常之學者為己，反常之學者為中華之崛起。號稱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者，同樣是“徇於外而遺其本”，是“欲見知於人”，“其終至於喪己”。這種無本、亦不務本的學生，終將失魂落魄、喪失自己，想不墮落都難。

【讀書】學習和讀書，如果沒有為己之本和為己之志，無論為什麼都不行，無論為人、為家、為國、為天下，都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永無自立自達自成之望。關於為己為人，唐文治曰：“學聖賢者，有義利、生死、誠偽之關。進而言之，則更有人己一關。《大學》言誠意必慎其獨，即所謂為己也；小人掩其不善而著其善，即所謂為人也。《中庸》言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上而推及於天命之性，即自為己一念始；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下而及於文過飾非，無所忌憚，即自為人一念始。若為人一關不破，則永無入道之望。”

【讀書】在馬邦，很多思想觀點，相互衝突矛盾，而又同歸於錯。例如，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利他主義和利己主義等等。讀書為錢論和讀書為國論也一樣，前者固然庸俗不堪，後者更加虛妄無本。“為了中華之崛起而讀書”是典型的假大空巧言，而且洋溢着愛國主義的臭味和利他主義的邪氣，與儒家精神和中華文明背道而馳。

【答客】或問：關於讀書的意義，你能想到什麼優秀的回答？東海答：讀書的意義很多，概乎言之，一有助於掌握各種專業知識和技能；二有利於開闊視野，宏大思維，充實生活，滋潤心靈；三可以吸收借鑑他人的思想智慧營養，提升自己的精神境界和生命質量。讀書最重要的是讀經，這是建立君子人格的基礎。

【思考】這是發在東海客廳的一個思考題：“讀書本來應該是升德開智、健美人格的正道，可在馬邦，讀書讀傻了、讀瘋了、讀丑了、讀壞了甚至讀死了的人非常多，可謂人生悲劇讀書始。而且，讀書越多，人越反常，心越敗壞。知識精英和政治精英中，做人做事還有人味者，多乎哉不多也，絕大多數成了以民為敵、防民如賊、拜權拜物、無法無天的極權主義凶人。反而是不讀書的底層和江湖人士，還殘留一些正常人乃至正人。為什麼？”瀟湘廳友言：“大體不立，無良知之指引，讀書與舍心逐物毫無區別，明道先生說謝氏讀書是‘玩物喪志’，正是這個道理。有明一代王陽明先生提倡‘知行合一’‘致良知’，正是反思這種大體不立、舍心逐物般的讀書學聖之道”雲。東海曰：古人的問題在於讀，讀書方法和思想態度有問題；今人的問題在於書，是書本身的思想內容出了大問題。讀經而玩物喪志，再壞也有限；學馬而拜物喪心，敗壞無底線。

【思考】君子需不需要自我證明？東海曰：答案是既需要，又不需要。君子不是自稱自詡的，君子三達德必須有相應的思想行為體現。在這個意義上說，需要證明。只要努力做好自己，讓自己內外都符合君子標準，不必在乎他人的評價，也不需要他人承認，在這個意義上說，不需要證明，良知自明自證可也。成仁在己，成仁為己，此之謂也。

【論語】從沒用手機錄過視頻，昨天被蔡恆奇院長催逼着有了第一次。他主持“人人讀論語”公益活動，要吾說一段話，遂說了幾分鐘話，要義是，讀中國書，說中國話，做中國人。或謂五經是大經，四書都是小經，吾不同意。四書與五經，側重各異，品質無異，皆大經也。尤其是《論語》，收錄孔子話語最集中，於孔子思想最有代表性。孔子編輯詩書禮，述而不作，一切依據原本；編撰易春秋，既述又作，依據原本發揮。而孔子平時對弟子門生說話，無疑字字句句發自聖心。故《論語》的代表性和權威性毋庸置疑。聽話要聽聖人話，行路要行聖人路，立志要立聖人志，讀書要讀聖人書，《論語》最應人人讀。

【古聯】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是明代詩人曹學佺的名聯。南懷瑾引用過，一些人便以為是南懷瑾所作。其實，歷史上仗義之士，雖然不乏屠狗之輩，更多的是讀書之人。注意，這裡的讀書人指學習儒家經典中國書的人。屠狗輩之所以仗義，也是因為深受儒家文化和良風良俗的薰陶。市井有俠義士，盜賊有次道德，原因在此。正常的中國是：仗義每多屠狗輩，深情最是讀書人。馬邦讀書人特別負心不義，是因為讀錯了書，被各種邪說歪理洗了腦易了筋伐了髓，泯滅了四端之心。底層民眾所受污染較淺，反而殘留一些人味。殘留而已，多乎哉不多也。仗義罕聞屠狗輩，無情最是讀書人。

【盡心】《說文解字》說“盡心曰忠”，朱子說“盡己之謂忠”，東海曰，對人對事盡心就是忠，事事物物、時時處處、持之以恆地盡心，就有望知性知天。故儒生盡心於學，盡心於言，盡心於行，盡心於人和事，無非為己。無論結果如何，無礙自己上達。我欲仁斯仁至，此之謂也。

【盡心】有些話，無論有沒有用，都必須說，意義就在於說；有些事，無論成不成功，都必須做，成功不必在我。有德者必有其言，有些話必須說；有德者必有其行，有些事必須做。這是為吾民吾族，更是為己，為了儘自己的心。有些話不說，有些事不做，就不能盡心，不能知性知天。

【為己】古之學者為己，並非不為人。為了裝飾給人看，固然是為人；為了家國天下，同樣是為人。只是，齊治平並非終極目的。人生終極目的不是為君為王，而是成德成聖，修成德性的美好，成就良知的光明。這才是儒家學者最根本的目的。為達此目的，必須內外雙修，內致力于格致誠正，外致力於齊治平。內體外用，重內不可輕外，否則用不大甚至無用；重外不可輕內，否則體不牢甚至無體。

在儒家，自立立人，自達達人，利己利人，為己為人，都是圓融統一的。王艮有一篇《明哲保身論》寫道：“明哲者，良知也。明哲保身者，良知良能也。知保身者，則必愛身； 能愛身，則不敢不愛人；能愛人，則人必愛我；人愛我，則吾身保矣。能愛身者，則必敬身；能敬身，則不敢不敬人；能敬人，則人必敬我；人敬我，則吾身保矣。故一家愛我，則吾身保，吾身保，然後能保一家；一國愛我，則吾身保，吾身保，然後能保一國；天下愛我，則吾身保，吾身保，然後能保天下。知保身而不知愛人，必至於適己自便，利己害人，人將報我，則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保，又何以保天下國家哉！能知愛人，而不知愛身，必至於烹身割股，捨生殺身，則吾身不能保矣。吾身不能保，又何以保君父哉！（《明儒學案》收錄）

【王道】政治的根本目的不是強國尊君，更不是爭霸天下。政治的根本目的有二：一是為民，為了人民的幸福，讓人民安居樂業，讓社會和諧美好；一是為己，為了明自己的明德，成自己的仁性。後者又更加根本。維民之權，護民之生，開民之智，升民之德，成己之仁，此之謂仁政德治，王道政治。

【吾道】說儒家為統治階級服務，固然錯誤；為人民大眾服務，同樣不對。儒之學者為己，為己即為道，不得志獨行其道，得志與民由之。或為政，作之君作之親，庶之富之教之，正德利用厚生；或為師，傳道授業解惑。儒家不是服務性質的，窮則獨善其身，是為己之道；達則兼濟天下，是為君、為政、為師之道。

【為己】古之學者為己，儒學是為己之學。為己二字，非常重要和關鍵，儒家一切道德，無不植根於此，無不歸結於此。吾儒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格致誠正修齊治平，為親為友為民為國為天下，歸根結底，無非為己。學者為己，學問方有頭腦；行者為己，行為方有內驅。不明為己之義，雖有道德，沒有根基，大不起來；雖大起來，華而不實，難以落到實處。

【為己】所有公益事業正義事業，都具有利他利己、為他為己的雙重性，利益上利他，包括利國利民利益天下後世；道德上利己，成就生命的美好良知的光大。明白此理，才能具備雄厚的義理之勇、內聖之功，樂於利他，樂於奉獻，樂在其中。故吾嘗言，欲參與利他事業，先明白為己之理。

【為己】道德高標，只能對己，不能對人。吾大半輩子批判極權，倡導自由，持之以恆，生死以之，但一向只自勵自勉，從不要求他人，有時還潑冷水。嘗有人表示“就是為了先生也要獻身自由”雲。答曰：千萬不要為我為人做什麼，否則就是不負責任，草菅自己。偉大正義的事業，沒有一定的道德內驅和精神準備是不行的，單憑一時的情感之動和血氣之勇是不夠的。

【為己】儒者任何堅持和抗爭，奉獻和犧牲，都是心甘情願、積極主動的，不需要名利誘惑和物質刺激，也不需要外在的鼓勵。他人態度如何，讚揚推崇也好，譏評輕蔑也好，根本無關緊要。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天下貴之不足為榮，天下賤之不足為辱。儒之學者為己，正言正行，憂天罵賊，赴湯蹈火，無非為己。無論為什麼，無論為道為民為國為天下，歸根結底都是為己，為了遵循良知的命令，成就生命的光輝。

【目的】道德領域，仁是目的，仁高於一切道德元素；政治領域，民是目的，高於國家和君王；自然領域，人是目的，高於萬物高於鬼神。這是儒家三大目的，又歸結於仁。人為人之本，是人生最根本的目的。古之學者為己，為己即為了自立自達自成，成仁即成就仁德的美好和仁性的光明，君子人即光明人。2022-12-5

【殉道】殉道不一定要殺身捨生，殺身捨生只是殉道的方法之一。殉道是身與道俱，道在哪裡自己就在哪裡，就像把自己埋葬在道裡面一樣。天下無道的時候，聖賢君子都是殉道者。孟子說：“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無道，以身殉道。”（《孟子·盡心上》）不移不淫不屈，雖千萬人吾往，窮則獨善其身，回也不改其樂，都是殉道。殉道的目的，是為了衛道弘道，為了家國天下，歸根結底是為己。殉道者與道同在，有道可樂，根本不會在乎世俗的褒貶毀譽。仁者能愛人能惡人，愛所當愛，惡所當惡，愛惡都是仁者勃勃不容已的內在衝動，只有道義考量，沒有利益計較，沒有值不值得。仁者即殉道者。

【為己】孔子說：“古之學者為己。”東海曰，儒之行者為己。學是學習，知曉中道；行是踐行，實踐中道。學之行之，歸根結底，無非為己。要好好地學習和實踐，就必須明白為己之理。注意，儒家實踐包括道德實踐和政治實踐。道德實踐即實踐內聖之學，我欲仁斯仁至，無倚於外；政治實踐即實踐外王之學，需要一定的外在條件配合，條件不具備，孔孟不能行。文化人不明為己之理，就不能實踐內聖；政治家不明為己之理，就不能實踐外王。換言之，只有明白實行王道是為民為國更為己，只有實行王道才能成為偉大的王者，政治家才會努力實踐之。為己之義大矣哉。2023-2-23余東海集於青秀山下獨樂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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