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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避孕套
送交者: 莫男 2007年10月31日15:55:21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文革中,在县二中当数学教师的老爸,被下放到大围山脚下的一个村庄。几年后他落实政策回城时,我已经十二岁了。那时家里只有一间房一张床,我与父母同睡,非睡在他们中间不可。不过早晨醒来时,常常发现自己被换到旁边,母亲变成居中,紧挨着老爸,而且夜里仿佛感觉哪在摇晃。
这个疑问在我心里存了很久,老想不透彻,就去问母亲。
她显然一惊,但马上镇定下来说:“你梦见坐大火车了。”

  柳阳县境内有一条窄轨,只通小火车。从小母亲就告诉我,小火车走不出柳阳,大火车才能通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有朝一日坐大火车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成了我儿时最强烈的梦想。
为让我深信不疑,母亲又追了一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是成天念着去省城坐大火车吗?” 

  不过用火车搪塞我后,母亲并未掉以轻心,夜里火车的摇动明显减少。有时十几天一次,有时则更久了。
老爸也是一副警惕的神色,拿把卷尺四处量来量去,经过半个月的丈量计算,有天他一口干了一杯糊子酒,兴奋地宣告:
“只要搞点纸板来,隔成两间房完全没问题。”
“我们供销社有的是纸箱子。”母亲没喝酒,却无缘无故满脸酡红。

  星期天傍晚,纸箱子墙终于完工落成。
“你做事还蛮麻利,一天就隔出两间房来。”母亲对老爸赞不绝口,“小也(莫男注:小也就是我)的床还没买,她还得跟我们睡几天。”
“现在天气暖和了,睡竹铺子不冷,上面垫床棉絮就是。”
“妈妈,快从柜里拿棉絮把我。”我图一个新鲜,很乐意拥有自己的天地,尽管它不是一间正经的房。
却见母亲面起愠色,质问老爸道:
“你莫是又舍不得花钱买床吧?那竹铺子长期睡会得病的。”
老爸马上反驳:“哪个讲的不买床了?”
“那你什么意思?”母亲给他一个质问。


  我似乎晓得老爸的意思,仔细一想,又不晓得。尽管那夜的火车摇得过分凶猛,我仍然只当自己做了一个火车梦,不疑当中有什么蹊跷。

接下来的日子,火车班次激增,每晚都发车,还不止发一趟。我开始觉得哪不对头,那早一起床,径直找母亲问究竟:
“你说小火车走不出柳阳,大火车通向四面八方,可我梦见的大火车老在纸箱子墙附近转,连我们家里都走不出去,那是何解?”
问得她脸色乍变,慌慌张张地答非所问:
“那张床,是从旧货店买来的。”

  老爸正就着一桶井水,蹲在墙角洗洗浆浆,他伸出半边脑袋瞪母亲一眼:
“火车就是火车,你做么子扯起那张床?只有你多事。”
母亲恼羞成怒,奋起反击:
“你还好意思讲我,你买张旧床哄我结婚,你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老爸有一个习惯,每当摇火车的第二天,他准会起一个大早,从院子里扯来一满桶井水,满脸神秘地躲进大柜背后的墙角。凭直觉我判断他一定在捣弄某件宝贝,几次想探宝,却苦于母亲在旁重兵把守,拢不得边。

趁着他们吵得天下大乱,我飞快溜到柜背后,一手伸进桶里抓起那件白色宝贝,却是一只空气球。但再一细看,又觉得不是空气球,皮太薄,形状也不对头。这时,父母的吵架声嘎然而止,母亲猛扑过来,冲我气急败坏:
“动不得啦动不得啦!这是你爸爸装收音机的元件,要是玩破了,那收音机就搞不成器了!”
我只得乖乖交出收音机元件,尽管不情愿,但收音机在我心中毕竟太神圣了。

老爸接过它后,又烧烙铁又点松香,焊焊接接,还真忙乎了一气,才去上班。当晚他又继续奋战,把一只变压器焊上又拆,拆掉又焊,反复多次,终于在午夜来临时,第一次听见收音机里冒出几句人话。一家人幸福得要死,跟吃了肉似的。
“快调花鼓戏出来听。”母亲比谁都迫不及待,又趁势数落我两句:“看到没看到没,收音机元件随便动不得。要不然怎么会有人讲话?”

  老爸左调右调,莫说花鼓戏,连点声音都调不出来了。他一气之下,给了收音机几巴掌,总算打出一串鸟叫般的电波声来。老爸马上信心起来:
“我这还没完工呢,等把它装好后,什么戏都随你们听,要花鼓戏有花鼓戏,要京戏有京戏,连北京上海的天气预报都收得到。”
那将是何等幸福的生活!在袅袅升腾的松香烟雾中,我们展望未来,心潮特澎湃。

为了让全家人早点听上收音机,老爸每天挑灯夜战,把满桌子的元件进行不同的组合,企图组合出花鼓戏或者天气预报来。我跟在旁边看热闹,却里里外外没见到那个疑似气球的元件。经过一番侦察,我终于发现:每次洗浆过后,老爸都将元件晾在柜子背后一截木茬上,上面盖一条罗布手巾作掩护。

  一天趁他们不在家,我将元件偷出来给小军看。到底小军比我聪明,一眼就瞧出名堂来:
“橡胶做的东西通不得电,这决不是收音机元件。”
“那你看是个什么稀奇宝贝?”
小军摇头:“还真说不准。说它是气球吧,它又不是气球。”
他聪明是聪明,不过还没聪明到能识别这个疑似气球的玩意儿。

我只得拿去请教住在梅花街上的姨妈,姨妈倒爽快,当即告知我这元件的来龙去脉:
“当年在武汉上大学时,你妈妈是班上的俄语课代表,深得白俄老师的喜爱。毕业分手时,老师得知你妈妈即将结婚,送给她一个精美的铁盒子,里面装有苏联糖果以及两只这东西。你妈妈留一个自用,另一个送给了我。”
“那它做什么用的?”我问。
然而姨妈拒绝说出它的名称及用途,她坚持答非所问:
“那苏联人做的东西就是经用!可惜我那只被你姨爹抵了酒债。那可是我们家唯一的进口货啊!”
这话成了日后我判断它是一只苏制避孕套的重要线索。

文革结束后,国家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我父母双双调来省城工作。我当时正在长沙上大学,特地跑回柳阳帮他们搬家,混乱中发现一个紫色笔记本,其内夹有一朵枯萎的栀栀花,泛黄的纸页上写满情诗,首首献给栀栀花表妹。

  这写诗的人是谁?这栀栀花表妹又是谁?在母亲那里,爱永远是一个禁忌话题,我知道她不会痛快给我答案,还是跑去请教梅花街上的姨妈。
“栀栀花是你妈妈的小名。”姨妈仍旧爽快。
由此可以想见母亲当年的如花似玉。

  据姨妈透露,母亲与一位远房表哥青梅竹马,从小就由双方家长作主定下了亲事。有年暑假,在北京读大学的表哥回乡探亲,与久违的未婚妻约会,或许心潮太澎湃,他冒失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所幸隔一层粗布裙子,否则大腿不堪设想。尽管大腿最终有惊无险,但透过这一摸,母亲看穿恋人的道德品质败坏,毅然与之决裂。那时的母亲豆蔻年华,在她家乡是远近闻名的美女,笑起来温柔可人,却胆识过人。
“那个表哥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出口就是唐诗宋词。样事都优秀,就是摸大腿这点不好,说明他人不正经。”姨妈至今仍扼腕叹息。

  这位不正经的表哥,如今是京城里熊猫级的名医。终日出没于中南海,时不时以一个专家的嘴脸,坐在堂堂的央视,指手划脚信口开河。
母亲为老爸的没出息,怨恨了一辈子。面对惜日恋人的风采,不知她是否悔恨过当年的小题大作?
“那有什么悔的?总归人的道德品质重要。她早就把他恨死了。”姨妈说。
我却对此表示质疑:
“既然那般恨,干吗保留他的情诗几十年?”
“没有爱,哪来的恨?没有恨,又哪来的爱?”得意于自己说出一个哲理,姨妈摇头晃脑找不着北。

  一个时代造就一方人。那个时代的女人,只因摸一把大腿,就毅然与自己心爱的人恩断义绝;又只因避孕套结实,竟然洗洗浆浆用它几十年。
我十分庆幸我生在今天的时代,摸大腿何所惧?充份享受身体的快乐,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最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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