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電視觀賞南非舉辦的世界盃開幕式,仿佛悄然間把我從刻板的國情生活模式一下給帶到了世外桃源般的馬爾代夫沙灘,在那裡享受着充足而溫暖的陽光,鬆軟而迷人的海灘,自由而舒暢的呼吸……還有在心中飛翔蕩漾的活潑海鳥和充滿活力的比基尼少女。
整個開幕式上,我能充分感受到在北京奧運開幕式上感受不到的陽光和色彩給我心靈帶來的愉悅,那種自由流動的歡快節奏和真情流露的面容無不令人有一種就像發生在你身邊的情景一般充滿着平凡的感染力。這不僅是國情的不同反映在藝術表演形式上的差異,同時也是不同統治者的統治思想體現在“舉國模式”活動上的思維差異。
中國人要表現的是一種集體的力量,而絕非個體的價值;而南非人要表現的,顯然是他們平時就不陌生的自由的、個性張揚的開放姿態。這種開放和自由,不僅表現在演員的表演風格上,而且體現在“領導人”無比鬆弛的表情和無比隨意的着裝上。有這樣的國家領導人,有這樣隨意的開幕式,他們的國民、他們的官員一定生活得心靈不累。
但凡有封建專制傳統的國家,在這樣的場合,一定不願輕易放過張揚國家主義的極好機會。如北朝鮮,動輒不惜動員十數萬名餓着肚子的倒霉子民,並用軍事化的訓練把一個個人練成一具具木偶化的機器人,讓觀眾只看到東搖西擺的機械化搖曳和響徹雲霄的沉悶吼叫。
南非被譽為非洲最歐洲化的國家。但她並不需要通過世界盃開幕式向世界顯擺:瞧,今天的我很有錢,我很闊氣了。而中國,人們都知道,在“國進民退”的真實狀況被成功地掩飾下,國民並非真正富有,經濟並非運行穩健,然而,統治思維卻需要我們寧可在老外面前“打腫臉充胖子”。窮人往往最想抓住一切機會顯富,而真正的富人卻根本無意顯擺。這也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所常見的一種近乎變態的心理和非正常現象。
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在張藝謀導演的心領神會下,就刻意把一個世界性的體育娛樂盛會,生生給玩成一場仿古般的兵馬俑演練操,勞師動眾,煞有介事。外國人看着興許都會有新鮮感,但中國人卻早已習以為常。南非的開幕式,顯然不光是演給外國人看的,它同樣也能讓本國的國民感到親切而自然,而中國的開幕式卻是非要首先讓外國人感到震懾為目標的。
專制的力量可以在特定的時間段內,把一切事情都辦得滴水不漏。我們為了辦奧運,不惜把周邊省市的工業生產企業停工停產以讓外國人感到京城的空氣原來有這麼好!而權力受到約束的地方,統治者沒有辦法因為面子工程的需要而一聲令下改變周遭的存在結構和人民的生存方式。過於美艷的演出,往往隱藏着不為人知的虛假;而樸實無華的展現,往往會令人有發自內心的感動。
有位英籍華人作家告訴我,奧運會期間的北京,他把下榻在高層酒店的窗戶打開,居然可以看到20公里外的京城風景,全然感覺不到平常回京時看到的灰濛濛的天空和滿街廢氣撲鼻的味道。然而他作為骨子裡的中國人,卻知道奧運時的清新北京不過是工廠短時停工停產的效果。但他卻不得不感嘆,專制的力量要強力推進一件事情的效率還真是民主體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我又想,既然專制的力量可以做到要幹什麼就可以強力達成,那為什麼要把足球踢得也像奧運式的讓人刮目相看就如此之難呢?很多執着的中國球迷冥思苦想而找不到原因。我想這裡面的問題縱然很多,但最主要的問題是,不要總以為體育上的“舉國模式”都是萬能的,儘管在其他項目上的確有效,但在足球這種需要真正民間化“聯賽”模式選拔的項目上就一概不靈了。我想中國的足球,不是沒有會踢球的人才,而是沒有提供這種項目的人才露出水面的合理機制。這就好比我不相信中國沒有獲得諾貝爾獎的傑出人才,而是沒有讓這種人才從小到大都能自由發揮、不受羈絆和無懼權威的寬鬆環境和肥沃的自然土壤。
我記得有為中國院士前幾年說過這樣一句很雷人的名言:“誰叫你不幸生在中國呢?”,這句話對有潛力成為傑出人才的中國人和為此而不幸在這塊土地上見證悲劇的人來說,都並非一句謊言,而是無比真切的大實話。因為他至少道出了錢學森晚年迷惑不解的那句“為什麼中國老是‘冒不出’傑出人才”這句疑問之所以長期無解的癥結所在。
中國歷來的封建專制統治術歷來重視“一元化”的文化駕馭術,雖為害極烈,然庶民認同。“一元化”的最大壞處乃是唯我獨尊,容不得異質文化的輸入。它不僅體現在統治思維里,而且浸淫在奴性文化的民間血脈里。此痼疾非短期所能扭轉。只能經過不斷與外族文化的時間磨合和吸收消化,才能溶入世界文明的價值主流。
南非的開幕式雖然沒有整齊劃一的震撼,沒有舉國歡騰的偽喧囂,更沒有國家領導人貌似莊嚴偉岸的拘束面孔,但那種從上之下、從頭至尾展現在我眼前的自由開放的旋律和舞者真實而歡快的奔放情感,所帶給我的感染力,這幾些天來一直仍然愫繞於我的心間,久久難以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