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十 七

我掏出《斷腸集》來，沾了一點唾沫，翻到當年達摩在“同泰寺”設壇講經的那一段，問蘇小小說：“小小，你知道‘同泰寺’在什麼地方嗎？咱們找到那裡，或許你的舊事有些眉目了。”蘇小小說：“那寺廟早已毀於戰火了。而那達摩禪師，已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如今我們要找到達摩禪師，阮郎才會有着落。因為只有他懂得今生前世。”我說：“但是，達摩他在哪裡呢？”蘇小小說：“當年達摩禪師一葦渡江，我們就到棲霞寺下的長江邊上找他去。”

我們便一起到了棲霞山下的長江水邊，那天適值十五晚上，河邊落月無聲，春草如煙。但見江水滾滾向前，無盡的春 水往東流去。我望着對面的揚州，詩意無邊。

蘇小小對着茫茫江水，高聲喊道：“達摩禪師，你若有靈，超度於我。魂兮歸來，哀江南！”她喊了半天，卻沒有回應。

我說：“這達摩可能早已過了。”蘇小小說：“像他這樣的得道高僧，怎麼會死去呢？！我聽說，當年達摩斷居而逝時，手上只提着一隻芒草鞋子。後來魏明帝讓人打開他的墳墓，大吃一驚。那墳墓中，只留下一隻草鞋。我們現在如果能找到那隻草鞋子，就有可能找到達摩本人。”

我說：“但是我們到哪裡去找那隻草鞋呢？這不是大海撈針嗎？！達摩的傳說，純粹就是個空洞。你想象一下看，有誰穿着一隻草鞋子邁過大雪飄蓋的蔥嶺的？！”

蘇小小說：“就這達摩可以穿越過去。我聽一個傳說說道，如果真要找到佛，當事人就應該把自己的眼睛刺瞎。”我聽了，嚇了一大跳。這不是玩命嗎？！後來我又想了一下，覺得自己都想自殺兩次了，又何必在乎這一對招子？於是我狠了狠心說：“小小，既然這樣，那我就把雙眼刺瞎罷了！到時咱們到了西天極樂世界，一起快活。”

蘇小小滿臉是淚了，她說：“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倘能找到佛，我一定還你一雙眼睛。”

我們在南京找了一家最好的醫院。我跟一位瘦骨伶仃的大夫說：“大夫，我想捐獻出眼角膜。”大夫說：“我們這裡是醫院，不是精神病院！捐眼角膜是不給錢的。”蘇小小跟大夫說：“我還不想讓他捐呢！”她拉着我們的手說：“蒲郎，咱們走吧，這眼睛的角膜咱們不捐了！”

我扯住醫生的手說：“大夫，我願意把我的眼角膜取下來給達摩。我都是死過兩次的人了，你愛怎麼招就怎麼吧！”蘇小小說：“蒲郎，這眼膜其實不是捐給達摩的，是讓你在黑暗中捉摸的。”

我馬上就去做了眼膜手術。手術的過程有點痛苦，醫生將我的雙眼割裂開來，我的雙眼一下子就不靈光了。失明的感覺是難以想像的，它讓人看到了真正的黑暗。我出得門來，用雙手去捉摸陽光，卻是一片的空白。老天爺，失明比清明更光明！

於是我俟杖而行，面前充滿了無限的黑暗與快樂。我用想象去捕捉蘇小小，覺得她比我原先想象中更加的美麗。想象從來都是美麗的，這點毋庸置疑。蔡

沒有什麼比到西天世界更令人興奮的了。 那裡有着優美的神話，還有各路神仙。但是我現在卻什麼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