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廚記趣
赴美之前,居家當一陣兒廚子。
本來我是無什廚藝的,只是嘴饞,又有外邊館子吃不大好的怪癖,一些便宜小炒之類的,便自個兒擺調着吃。當然,我不大愛照菜譜做,幾乎全是獨創,雖然有些菜與人有重複,那也英雄之見略同,因為在我來言,做菜就是享受創造的樂趣了。
做一道菜,便宛似做一篇文章。
我之做文章,從來不聽命,偶爾中規中矩,那也是無意為之;做菜也一樣,不大聽專家指導,任憑自己心思與口味來烹飪。做文章,有好紙與電腦,用着就舒服;做菜,有一間整潔精緻的廚房,也是很有必要——若是髒兮兮油膩膩的灶台,看見就心煩,何來做菜的興致呢。一大早起來,便思謀着中午要為家人做一桌什麼飯菜。——天,已立秋了,羊蠍子可以吃;午餐嘛,魚可以吃。於是,推了菜車去早集。我是不大愛逛超市的,若以女子論,超市是大家閨秀,早集若鄉野村姑。與此二類女子交遊,鄉野村姑給你的,是質樸的真情實意;大家閨秀給你的,多是文明的虛情假意。日裡夜裡與都市婦人打交道怪心煩的,清爽秋晨,到早集上一轉,目濡耳染些鄉野風,倒別有一番情趣。好大的羊蠍子,購一扇;好鮮的武昌魚,購一條;好嫩的大蝦,稱半斤;好青翠的黃瓜置幾根,齊也,四樣菜已經在腦中預謀畢。
回到家,忙將活蝦傾出,清水養上。
然後,將羊蠍子洗好,一塊一塊填入砂鍋,放足大料、陳皮、枸杞,清水淹沒,大火開燉。其間,將已剖好剔鱗的武昌魚淘淨,置入魚盤內,倒酒三盅殺腥。淘糯米,一籠蒸上。這時,武昌魚腥氣已除,清水再洗,再倒三盅茅台,調以細鹽塗抹畢,蔥白薑片若干覆其上,合籠清蒸。趁此間隙,可以切薑末,可以剝黃瓜,以備後用。估摸半小時後,一火之上的羊蠍子已燉得“嘟嘟”叫,調文火,後揭砂鍋蓋撒鹽若干,繼續燉。後一刻鐘,糯米蒸飯熟;隨後,第一道菜“清蒸武昌魚”出籠。因武昌魚以茅台酒浸泡,酒香肉鮮,堪為妙品。這時,坐鍋,添幾瓢清水,撒龍井茶葉幾瓣,燒煮。將活蝦淘洗數遭後,龍井茶葉水滾,熄火罷,旋即將活蝦紛亂傾入沸茶中,笟子篩幾遍,蝦皮變色,撈出置盤中,此謂第二道菜“清茶焯蝦”。取薑末與醋調汁,撕蝦頭蘸着薑汁吃,味道鮮美。第三道菜,便是“砂鍋羊蠍子”,吃肉吸髓,得享俗樂。第四道菜呢,為涼菜,名曰“蜜汁黃瓜”。做法是,將去皮的黃瓜分段切條,碼在盤中,然後以冰糖和花蜜水澆潑而成。此四菜,為三雅(清蒸武昌魚、清茶焯蝦與蜜汁黃瓜)一俗(砂鍋羊蠍子),且坐窗下隨吃,時不時把盞與家人共飲,渾不計身外之事。
2010/9/1,隨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