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習即遊戲
多數中國人不贊成“學習即遊戲”的想法,他們認為那樣不夠嚴肅,我不那麼認為。我們現在創新能力不足,就是“學習”這個事情太功利,失去了遊戲的性質,枯燥乏味,9年義務教育已經讓人壞了胃口,此後的學習,都是為了生活,不是為了興趣。
可能有人認為學習從來都是苦差事,沒有遊戲性質,要是像遊戲一樣好玩兒,何至於“十年寒窗”,又“頭懸梁、錐刺股”呢。不過,我倒是認為,這些古人的自我折磨並不能證明學習本身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卻能反證我們曾經視為經典的“四書五經”是多麼淺薄、乏味和無聊。
“關關雎鳩,在河之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風起兮雲飛揚,危加海內兮守四方”,“水波不興,洪波湧起”、“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些句子,“讀它千遍也不厭倦”;《紅樓夢》的落花流水,《水滸傳》的大刀闊斧,都讓人愛不釋手。賈寶玉夜讀西廂,卻對“正經”厭惡之極,就是這個原因。
一個人從識字,直到中舉,夜以繼日地誦讀被無數人反覆註解過的經籍,就像被迫吞下別人嚼過的饅頭渣一樣,既乏味,又噁心。這樣的身心勞頓,要是沒有“頭懸梁、錐刺股”,真是熬不住。
西方的“學習”,就不一樣。中世紀之前,人們的興趣和研究範圍大部分和上帝有關,也涉及哲學、倫理、邏輯、修辭、藝術、繪畫、雕塑和音樂。中世紀之後,隨着思想的解放和活字印刷術的發明,歐洲人的“學習”範圍大大擴展了,既有關於宇宙、人類的大課題,也有觀察昆蟲、細菌之類在中國士紳看來相當“無聊”的內容。
這一點,單從中西方擁有的書籍種類即可見分曉。15世紀之前,中國的信息儲量幾乎可以和整個歐洲抗衡。古登堡發明活字印刷術以前的若干世紀中,歐洲大約有3萬種圖書。同一時期,中國的書籍種類是40782種,歐洲與中國之比是0.73:1。
1450年,古登堡獨立地發明了活字印刷術,並在歐洲迅速普及。尤其是,活字印刷術天然地適合拼音文字,這項技術使圖書的製作成本大幅度降低,歐洲圖書的種類和數量開始了爆炸性增長。之後的150年,即到1600年,歐洲約出版了125萬種圖書,1700年到1800年,大約有200萬種,從1800年到1900年,歐洲有800萬種新書。可是,直到1911年,中國的圖書種類只有可憐的126649種,是歐洲的1/89。
平均起來,每3158個中國人才有一本不同種類的書,就算這些書都是經典,蘊含着深不可測的道理,數億的人口、反反覆覆研究了2000年,不乏味,反倒是奇蹟了。不過,這還不算最差的。上個世紀60年代,居然8億人民同看一本書,而且看得津津有味——不是裝的,是什麼?到了今天,80年代之後出生的一大批年輕人,竟然開始懷念紅寶書了,竟然說某人多麼多麼偉大——獨裁者,沒有不偉大的,古往今來,任何一個獨裁者都是偉大的,因為,整個民族都是他的陪葬,所有生靈不過是他的御花園的寵物。
中西文明的強弱分界,也由此始。15世紀之前,中國文化在當時的世界上保持領先,可是,自1450年古登堡發明印刷術之後,中西方在信息生產和儲備上的事態急劇逆轉。當西方文明在書籍種類上占壓倒優勢之後,它居於世界文明的主流位置便僅僅是時間問題了。以此作判據,所謂“21世紀是中國世紀”是不是自欺欺人的滑稽劇啊,但是中國人都喜歡,尤其是“年輕的愛國者”,更喜歡。
學習是很有樂趣的。夫子曰:“朝聞道,夕死足矣”,洋溢着過把癮就死的滿足感。“道”,天行之法則,自然之奧秘;“道”,隱藏在錯綜複雜的各種表象之後,一個人如果能夠撥雲見日,看見“道”的光芒普照,應該是一件非常得意的事情。阿基米德發現了浮力定律之後,從澡盆里跳出來,沒穿衣服,光着身子跑向王宮,邊跑邊喊:“尤里卡,尤里卡”,那種興奮和范進中舉一樣,只是范老爺樂極生悲,轉眼就瘋了。
學習的快樂是雙重的。其一,探究自然和社會奧秘,就像一次前途未卜的穿越熱帶雨林的旅行,每一次前進都充滿了期待和誘惑,終點更是風光無限。其二,學習這種人類獨有的智慧遊戲,也是人實現自身各種欲望的競技性工具。
最近,美國和德國的科學家研究發現,人類智慧的發達,是“美女”引起的。因為,人類的祖先是一個“大美人”,她總是偏好那些聰明的男人,給他們飛吻、媚眼和脈脈秋波,為了贏得這位“大美人”的垂青,最早的男人們無不發奮學習,就像參加高考的中國男孩一樣刻苦,但不會像他們一樣痛苦。於是,人類的大腦被磨練得越來越銳利,越來越富於思考和創造性,人猿從此說BeyBey。
本來,讀書學習是一件充滿誘惑、充滿快樂的探險,“小呀麼小兒郎,背着書包上學堂,不怕太陽曬,不怕風雨狂”,歡喜之情,難以言喻,走在上學路上的學童正在幻想同樣的道路上,八抬大轎的紅帳里藏着他未來的新娘,可惜,“書中自有顏如玉”都不能抵消“填鴨式”教學對學生們的摧殘,當今教育的無聊已經登峰造極,無以復加。
如何遊戲呢?本人試舉一例。
一直有一個疑問——人類是什麼時候進化得沒毛的?因為,就實用性、經濟性而言,色彩光亮、圖案艷麗的皮毛,冬可保暖;夏天可以避雨,還可以避免太陽光的過度照射,免去皮膚癌的困擾。這麼一身天然的,既有經濟價值,也有美學效果,兼有吸引異性的“包裝”,後來怎麼就一毛不剩了呢?北京今年的沙塵暴,啟發了我。
大概,人類的某一個始祖,是有潔癖的。一身的皮毛,雖則實用、美觀,可是,一旦沾染了灰塵,比如黃沙深入了厚厚的毛髮根部,就不好處理。渾身抓撓,頗不舒服。跳進黃河清洗吧,黃河裡也全是泥沙,並不清爽。因此,這位始祖就有意願發展出一種技術,或者說進化到較短的皮毛,這麼一代一代的傳承下來,基因里就種下了厭惡毛髮的種子,持之以恆,一點一點地積累起來,赤身裸體的人類就誕生了。
赤身裸體沒有任何實用、經濟的意義,只有一個好處,就是滿足了人類愛好潔淨的嗜好,從此,人類的身上只要沾染了污垢,都像禿頂頭上的虱子一樣明擺着,一目了然,清理起來容易多了。就像現在的衣服,大多是可拆卸的,目的也是方便清洗。如果,那個時候的人類能發明出一種可拆卸的皮毛,或許人類現在就不是沒毛的,而是各自披着可拆卸的皮毛。呵呵。
這就是遊戲,但是充滿了趣味,也暗含着對人類起源和進化的思考,同時,也可以激發孩子們求知的欲望。“學習即遊戲”,如果,學習不能回歸遊戲的本質,中國的教育、所謂的創新,只能是痴人說夢。
2005年6月6日
於北京望京花園東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