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N年前的事情了，N大於等於1。

當時我們的產品《24小時數學》在美國已經小有名氣，孩子們不僅喜歡玩，而且效果明顯。

但我們的團隊卻覺得沒有什麼挑戰性，問起原因，回答都是：“我們很賣力氣地給家長們介紹咱們這套書教給孩子的各種數學概念，以及以後如何能夠幫助孩子參加奧數，但家長們都不感興趣。”

“何以見得不感興趣？”我有些困惑。

“我們說了大半天，美國家長們總是客氣地送給我們一堆堆的讚美之詞，但從來不問什麼問題。要是談到奧數，他們還皺眉頭。到後來奧數更是提也不敢提了。”

嗯，中美文化還是大有區別的。記得在國內開家長會，散會後家長總是圍着我問這問那，10年後孩子的教育問題都問，恨不得明天孩子就能出國留學。

我不再說話了，當然，工資照發，我也不擔心我們的團隊真的很受傷，但我要給他們找些事情干。

“咱們的產品是不是最好最有效的？”我開始沒話找話。

“那當然，咱們的產品好的都讓人不信，誰相信24個小時能教會孩子加減法？有的孩子到了4年級還數手指頭，還來買咱們的產品。。。”小孩子們還是很會說話的。

“有什麼產品比咱們的好嗎？”我知道幼兒數學這一塊不是軟件，也沒有什麼微軟公司，所以產品很多也很雜。

“沒有，但我看報紙上說有加州的學校引進新加坡的教材，覺得他們的教材不錯。”

“那好，趕緊上網買幾本來看看。”終於給他們找到事幹了。這叫什麼事？

沒幾天那幾本書就到了，我大概翻了幾頁，就扔到一邊了，心也放到肚子裡了，知道這些書不會對我們形成什麼威脅，因為和很多幼兒數學教材一樣，新加坡的教材也有3個通病：

首先是娛樂有餘，而教學不足。不可否認給孩子的書要做到圖文並茂，有聲有色，能吸引孩子。作為語言的讀物，這兩點可以突出。但作為幼兒數學教程，就要多少淡化這一點，特別是對於快上學的孩子。

看過不少的幼兒數學書，小狗小兔，栩栩如生；場景故事，一個不少。但結果是孩子的注意力都在圖畫和故事上了，真正的數學反而沒學到。見過不少的孩子能講書裡的故事，卻沒學會裡面的數學，整個一個本末倒置。

其次是重複練習，無針對性。就加減法那麼點內容，出了幾百頁的書，幾千道題。這是學數學，不是打籃球，重複太多了孩子並不會有什麼長進。至於孩子不會作或者作錯了怎麼辦？那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通常是再數一數書上畫的蘿蔔或者自己的手指頭，沒有別的招。

最後便是缺乏系統性。教孩子數學一定要為孩子今後學數學做好鋪墊，不能僅僅的把該學的知識灌輸給孩子，更應該通過這些知識為孩子今後的學習打下基礎，並且要培養孩子的數學能力，也就是數學思維，讓他們入了門。現在很多教材真是在教加減法 – 除了加減法別的全然不顧，更不考慮應該教的數學概念以及如何為孩子今後的學習打下基礎。

其實我也很理解編書人的困惑。對於加減法，這在數學中堪稱最簡單最基礎部分，要想講得更簡單也確實不容易。但作為教育者，必須要想辦法。我相信我們的教材解決了這三個問題，只是還未被普遍認可。

言歸正傳，我接着問我們的團隊：

“怎麼才能證明咱們的書比他們的強？”

“很難。這不是比武，沒法對打。”

這不是廢話嘛。估計沒事幹這幫小孩就會看武俠小說，還對打？

“一般來講，市場占有率高的產品就是好。但這個也沒有什麼統計數字，也很難比較。”燕子答道。

燕子是半個ABC，11歲來的美國，結果就是中英文都沒有口音。去年畢業，打算休息一年然後明年去上研究生。

還休息一年？夠會享福的。看來不需要辦綠卡就是好。

“但我覺得可以開拓新加坡市場，他們老巢都用咱們的產品，不就證明了咱們的更好了嗎？”燕子繼續說。

這個主意真不錯，那就開始吧。

怎麼開拓？說着容易還真不好辦。這玩意不比腦黃金或者白酒，電視台登廣告，然後就大賣特賣。那就按照我們的老辦法，找個新加坡的合作夥伴吧。

於是乎，通過一個哥們的前女朋友的前男朋友的前女朋友的前男朋友的前女朋友，給我們聯繫了一個新加坡的中文補習學校。您可別被上面那串“前x朋友”給搞糊塗了，其實沒那麼複雜，仔細想想最多是一層關係。

和我們合作的是新加坡的一家中文學校，雖然僅僅成立了5年，但已經是小有名氣了。她們主要是在課後教孩子中文，這次也想拓展業務到數學教學。

我們一拍即合。

下面是派誰去問題了。燕子自報奮勇，願意到南洋轉轉，因為從未去過，然後再順便回國。我也沒意見，畢竟新加坡的教學要用英語，而和老師們的交流要說中文，因為老師們都是大陸過去的。再說要去一個月，其他人有家有小，也不想去。

但對方聽到後卻表示不行。原因有很多，說什麼已經把廣告貼出去了，是某某名校畢業的書的作者親自來教，換人不好跟家長交待。另外，我來親自教也可以保證教學質量，換句話說，如果我教不好，也賴不了別人了，一拍兩散。最後，如果效果好，願意當場簽下合作協議。等等。

得，在沒發財之前，還是別把自己當老闆，我擺正心態，準備向陳嘉庚學習，來趟南洋。

入鄉隨俗，先問問哥們，要準備什麼。哥們告訴我，雖然是11月份，但那裡四季如夏，只是現在是雨季，帶把雨傘即可。於是找了把比毛主席去安源帶的雨傘小三分之二的雨傘，坐上美女如雲的廈航，直奔獅城。

飛機上空姐養眼，飯菜養胃，時間到也過得快。見到一些去新加坡陪孩子上學的母親們，一問才知道，新加坡現在招很多大陸的中學生過去，家長也給辦簽證來陪讀。

到了獅城的轉天，我見到了合作方的劉校長，一位從大陸過來的很幹練的女士。

劉校長對我說：“招生的情況出乎我們的意料，由於報名的太多，我們最後只從朋友和學生家長介紹的孩子中招了兩個班，每個班10人。”

“是什麼最吸引家長？您沒許諾一個月後可以上大學吧？”我半開玩笑地問。

“那倒沒有。但我們保證20天的課程之後，他們都能掌握100以內的加減法，而且做到算的快，算的准，不數手指頭。家長很興奮，但也多少有些疑慮，這就靠您啦，不然我們的牌子也砸了”

“孩子水平如何？”

“很難講。這裡和國內一樣，家長望子成龍，絕大多數孩子剛滿4歲。有一對雙胞胎混血兒，已經5歲了，但連1加1等於2都不知道，希望這不是個問題。”劉校長依然很職業地給我介紹。

“什麼都不會最好，這樣效果會顯得更好。就怕覺得會，但不是真的會，改掉壞毛病其實最難。” 我不是在敷衍，這是事實，後來的效果也證明了這一點。

“那好，明天開課，家長會按時把孩子送來，上課的時候他們會在外面的休息室等着。有問題請找我” 劉校長準備跟我握手道別。

於是我光榮地上崗成為了一名人民教師，但誰也沒想到，我的課在第一天就上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