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住在爸爸学校的家属宿舍, 三年人祸期间, 食堂里天天吃山芋饭(红薯饭), 而且很多是烂山芋, 现在想来真有点不明白, 难道好山芋还要去换外汇. 其中某一年的年初一中午时分, 院子里有人说, 今天是麦片饭, 于是一传十, 十传百, 大家都挎着个蓝子去抢购, 足足吃了好几天. 味道自然是记不得了, 但感觉还是记忆犹新. 如今为了降胆固醇, 我家是大米糙米对半吃, 和那玩艺应该味道类似. 这糙米饭还不难吃, 但当初抢购的激情实在是难以想象了.
大约是65年春节, 食堂的伙食好的不得了. 那时小朋友们已经不是饿狼了, 但是那些美味的饭菜点心还是是把大家给镇住了. 不知谁漏出内部消息, 说师傅们的目标是初一至初五, 饭菜点心不重复. 爸爸的学校是市重点中学, 大师傅的阵容也不含糊, 据说里面有好几个真还有一级或二级厨师执照的. 这五天的菜谱, 大概今天拿出来也是乓乓响的.
71年春节, 我是在黑龙江过的. 那年回家的知青特别多, 只剩下六个没回去, 四男两女. 白天要干活, 四个男的晚上就一桌, 正好借牌消愁. 酒是买不到的, 即使有也没有下酒菜. 开始约两个月基本上天天土豆, 很少的一点白菜容易冻坏, 很早就吃掉了. 开始是土豆丝, 土豆片.慢慢的土豆快没了就成了土豆汤. 没多久, 土豆彻底吃完, 就开始吃萝卜. 萝卜库存倒是不少, 不象有吃完的危险, 但豆油却有危机了. 于是除了少数几次外, 基本上都是萝卜汤. 有一天, 大伙一起抱怨, 今天的汤怎么这么难吃. 经调查, 掌勺的”师傅”没经验, 她用一勺油把萝卜丝炒了几下, 就把水倒进去煮汤了. 一个”老奸巨滑”的知青就教她, 要先用半勺油炒萝卜, 然后等萝卜汤水开后再把另外半勺油倒进去, 这样汤就不会太难看, 也有点香味.
73年的春节, 我是在上海过的. 我因为在黑龙江插队, 探亲回家已经游山玩水玩了不少地方.相比之下, 两个姐姐在上海郊区插队, 哪儿都没去过. 我就向妈妈提出, 今年我在,是不是让姐姐趁春节不用出工去北京伯伯那儿玩一次. 妈妈当然同意了. 我不会烧菜, 自从妈妈生病后, 都是两个姐姐在照顾我. 她们在北京玩了两三个星期, 我和妈妈就惨了. 开始自己烧和吃食堂相结合. 妈妈写好详细的指示, 要我去菜场买这样那样, 然后在病塌上指挥我这般那般. 到年初一,因为住校的老师都回家了,食堂都关门了. 相比于传说中的杨白老, 我们除了没有黄世仁同志上门逼债, 其他连老杨都不如, 因为那年头,是不可能有”大春”来送点什么的.
自从有了女儿后, 孝顺的太太坚持每年回上海. 她说, 妈妈年纪大了, 身体又这么差, 让她多看几次孙女吧. 开始都是秋天回去, 机票便宜, 天气也好. 2007年, 我坚持要回家过春节. 我已经二十多年没和家人一起过春节了, 等女儿上了小学, 想春节回去都不可能了. 我们以前没有春节回去, 主要当然是因为冬天冷, 国内没有暖气. 那一年运气还真好, 那四个星期暖和的不得了. 年三十晚上, 姐姐在相当有名的泰吾士小镇上一家餐馆订了一桌, 结果吃下来失望之极. 上海朋友切记.
第二天早晨, 我们去台湾, 又住了两个星期, 然后回美国.一年后, 妈妈去世了. 如我所料, 这是一顿最后的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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