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2月31日，在賓州蘭卡斯特婦女兒童醫院，隨着一聲響亮的“哇”，一個新生命誕生了。她叫Jessica，這是八歲半的姐姐，Janice，給妹妹起的名字。在Jessica出生的那一刻，她的母親哭了。在產房陪伴的父親緊張地說：“親愛的，你沒事吧?你為什麼哭?”母親搖搖頭，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哭，但她知道這是幸福的淚。那一天，母親剛過了四十歲生日，她和女兒的生日前後相隔四十年零一天。

　　四十歲當母親，是真正的高齡產婦了。母親和父親結婚後一直沒有懷孕，不是懷不上，是因為一直不想要。父親認為，他們已經有一個女兒了，女兒是母親從中國帶來的非血親女兒。但父親視女兒為己出，愛他、疼她，給她所有親生女兒應該得到的愛。要不要孩子，母親也抓不准主意，問女兒：“你想不想要個弟弟或妹妹?” 女兒反應非常強烈：“不要不要!”就這樣再生一個孩子的事就擱下來了。

　　2001年夏天，母親帶着父親第一次回國省親，當然女兒隨行。母親娘家的人第一次見到這個洋女婿。很快就喜歡上他了。他們都認為，洋女婿人這麼好，無論他對女兒怎麼好，畢竟不是血親，應該給他流點兒血脈，無論男女都好。母親有一個朋友，懂算命的。也勸說母親：“明年屬馬，趕快生一個，馬對你，你女兒和先生都好。”大家的勸說，令母親心思思。

　　回美國後，母親繼續照顧家庭，在學校做半職和到大學修課。這麼忙，那有時間生孩子呢?加上多養個孩子，多一份經濟負擔。突然有一天，女兒對母親說：“媽媽，我很想要個弟弟或妹妹，我準備好了。”母親見女兒這麼迫切，就對父親說：

　　“親愛的，我們生個小孩吧。Janice說她準備好了。”

　　“她準備好了，但我還沒呢?”父親說。

　　“生還是不生，你要決定好了。明年我就四十歲，在我還沒太老之前，趕快生，要不就不要生了。明年是馬年，馬對我們家都好。”母親說。

　　“那好吧。或者有個小孩都不錯的。”父親說。

　　就這樣，父親和母親在一個晚上沒設防。過了幾天，父親對母親說：“親愛的，如果這個月懷不上，我們就不要了。我想了想，要一個孩子要花很多錢和精力的。”母親沒有回答。心裡想：誰知道呢?再說吧。

　　那一個月，母親的月事沒有來，她緊張地買了測孕紙，結果是，懷孕了。消息公布後，母親得到眾人的祝福，唯一一個同事，盼懷孕很久了，知道母親是如此容易就懷上了，悻悻地說：“I hate you。”(我恨你)。母親沒有怪她，明白她的心情。

　　懷孕後，母親照常上班上學，只是下午的時候覺得特別的累和困，女兒放學的時候總是見到母親躺在沙發上。那年夏天，父親的家人到北卡的海灘旅遊，母親一同前往，只是偶爾想吐發出的聲音連樓下的人都聽到。

　　過了幾個月，母親去照B超，由於是超高齡，要到特別的專業診所去照，醫生建議抽羊水以檢測胎兒的生長發育情況。B超清楚地顯示，胎兒的性別是女的。父親和女兒都很高興，他們喜歡女娃，而母親就有一點兒失望，因為她希望第二個孩子是個男的，好湊成個好字。至於抽不抽羊水，父親和母親意見都很一致，不抽。一來，怕萬一出了意外，傷及胎兒;二來，假如嬰兒發育得有什麼不妥，生出來，一樣好好地養，因為是自己的骨肉。

　　日子就在懷孕中溜走，九月開學的時候，母親將工作辭掉了，因為母親那時的工作是在學校做老師助理，面對的是一些需要特殊照顧的學生，她不想胎兒受這樣的胎教。但她就仍然上學。學期在12月中結束，孩子在月底出生。本來，預產期是來年的一月九號的。由於母親在生第一孩子時是剖腹的，為了安全起見，生第二個的時候，醫生建議剖腹。在最後的一次產檢，護士問母親挑選哪個醫生來操刀。母親說：“哪個醫生都不重要，因為誰也不認識。你能不能讓我選開刀的日期和時間?”護士說：“只要那天有醫生當班，沒問題的。”

　　母親趕緊給在中國的算命朋友打電話。朋友說：“不要選跟你同一天出生。”

　　母親說：“三十一號怎麼樣?”

　　朋友稍微停了一下說：“可以的。”然後就給了兩個好的時辰讓母親決定。

　　為什麼是三十一號呢?因為預產期是一月九號，太早的話，擔心胎兒還不成熟。那為什麼不選一月一號新年呢?多好啊。要知道，過了十二月三十一號，就不能扣稅了。呵呵。

　　在孩子出生前，母親就自己準備了坐月子的食物。比如做了廣東人生孩子必吃的傳統食物--甜醋豬蹄雞蛋姜。這款食物在惡露乾淨以後，產婦吃了可以補身子和助奶水。母親也買好了烏雞，用它來煲湯，加點兒枸杞、紅棗、元肉、北芪和黨參，很補血的。由於母親的家人都在國內，申請姐姐來幫忙不批准，只能自己動手了。雖然婆婆來幫忙照顧，但由於文化的不同，無法照顧周全的。

　　孩子出生前兩天，爺爺和奶奶驅車十多小時來到父親的家，全家人慶祝母親四十歲生日。他們選擇了吃美式自助餐。這樣母親可以多吃點兒，因為過了午夜十二點不能吃東西，只能喝點兒水。

　　第二天，父親將母親送進醫院。護士測量血壓，換衣服，請牧師進來為母親祈禱。然後，麻醉師進來為母親做麻醉。然後將母親送入產房，父親也同時進入產房觀看生產全過程。整個過程，護士們都親切關懷，讓母親放下緊張的心。

　　最後，操刀的醫生來了。母親第一次看到為女兒接生的醫生，一個和藹可親的中年人。由於是半麻醉，母親能清楚地聽到開膛的聲音，但由於醫生不斷跟母親和父親說話，以分散母親的注意力，加上麻醉的作用，母親並不感覺到疼痛。手術進行得很順利，Jessica來到了充滿愛的世界。迎接她的是激動到流淚的母親和開心到忘形的父親，以及在產房外面焦急等候的姐姐、爺爺和奶奶。

　　母親從產房來到在獨立的房間。護士第一時間給母親一杯冰水，母親拒絕喝，請求護士給她倒杯熱水。中國人怎會剛生了孩子就吃喝冷的東西啊。第一晚，護士就要母親下地行走了。幾步之遙，母親用了多大的勇氣和忍受傷口的疼痛才走完啊。護士告訴母親洗澡間在房間的後邊，第二天就要洗澡了。母親也沒有執行。中國人不到一個月，至少一個星期吧才洗澡，怕受涼生病就麻煩了。

　　Jessica在出生幾個小時後就來到母親身邊，吸第一口奶。生完小孩越早給孩子餵奶越好，剛開始好像沒奶水，讓小孩吸一下，奶水就來了。第一口的奶最重要，孩子吸了，會增加抵抗力，身體沒那麼容易生病。有很 多初產母親，老感覺不夠奶水，要等到夠了才餵孩子。其實，奶水是越吸越有的。有些食物也可以增加奶水，如豬蹄、花生、木瓜、鱆魚。Jessica從出生到六個月，全是母乳餵養，一點兒水沒喝，也沒吃過任何輔食。她母乳餵養一直到八個月大。她在國內的大姨媽，很擔心已經四十歲的母親不夠奶水，結果Jessica長得胖胖的，奶奶還擔心她超重。

　　日子就在忙忙碌碌中過去，Jessica天天長大。來年的九月，學校開學了。母親重回課堂，在大學修一門課。上學的時候，母親的好朋友亞雪，就義務照顧Jessica。亞雪對母親說：“我的朋友中，就你能上大學，我自己沒本事，都希望你能讀成。”就這樣，母親在上學的路上放下Jessica，放學又把她接回家。Jessica很乖，基本不怎麼鬧，母親上學，寫論文，照顧大、小女兒、做飯。星期六還給幾個學生上中文課。四十歲的精力沒年輕時那麼充沛，母親不知那來的能量，一邊看着孩子長大，一邊也長進自己的知識和視野。別人四年的大學，母親用了七年來完成。這過程中，除了亞雪，加入照顧Jessica的有亞蓉、亞秀等朋友。父親的支持也是不能不提的。奶奶為了母親早點兒完成學業。有一段時間，一住差不多兩個月，照顧Jessica之餘，還幫母親改論文。母親最引以為榮的是，這麼多年來，周末去餐館打工，教中文，幫人帶孩子，她自己賺錢交學費，她沒拿過政府一分錢，也沒有增加父親的經濟負擔。

　　今天母親不僅大學畢業，也完成了研究生課程，繼續從事中文教育。Jessica也從哇哇墜地的嬰兒出落成少年。父親說：“不可想象沒有Jessica的日子。”母親也很慶幸，在四十歲，上天再賜給她生命中最為寶貴的禮物-女兒。

　　這個幸運的母親就是我，昨天剛過了四十九歲生日。現在看着九歲的Jessica與同學朋友慶祝生日，心裡充滿喜樂。

　　親愛的Jessica-邱雅，媽媽愛你，生日快樂!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辜負媽媽對你的期望。

（邱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