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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封公開信(上)
送交者: 亦明_ 2022月05月17日13:03:21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回  答: 就方舟子剽竊科唬等問題給《新華每日電訊》的八封公開信亦明_ 於 2022-05-17 12:20:11

一種寄生蟲引起的連環抄襲案

──給《新華每日電訊》的第七封公開信

 

 

2014612

 

 

【摘要】

 

2012210日,《新華每日電訊》發表了其專欄作家方舟子的文章,《一種寄生蟲引起的爭端》。據網友揭露,方舟子這篇文章的目的有兩個:第一就是繼續構陷青年作家韓寒,第二就是通過介紹疥瘡病原研究的歷史來為自己的構陷行為貼金,暗示自己先知先覺,自己的觀點會得到後人的認可。本文通過大量證據證明,方舟子的這篇文章不僅是抄襲之作,它還是連環抄襲案的下家。也就是因為如此,該文充滿了無知囈語和史實錯誤。

 

 

【目錄】

 

一、疥瘡抄襲案

二、正本清源:十七世紀前的疥瘡病原研究

三、撥亂反正:疥瘡連環抄襲案揭秘

 

1、跨界科普鬧笑話,無知無識無羞恥

2、一句摘要露真相,兩個錯誤鑄鐵案

 

1)博諾莫vs.塞斯托尼:誰是“第一人”?

2)意大利文vs.英文:誤導後人的“節譯”

3)“150年”vs.150多年”:繞暈了頭

 

3、盲人瞎馬鑽深巷,蠢賊狂吹大喇叭

 

1)“希伯拉自身試驗”之謎

2)“教皇御醫蘭西西”之謎

3)“偉大發現被遺忘”之謎

 

四、結論

五、注釋

附錄:《新華每日電訊》專欄作家方舟子抄襲巴西女醫生秀娃的具體證據

 

 

***   ***   ***   ***   ***   ***

 

 

如前文所述【1】,“寒戰”的關鍵一役就是方舟子在20121月底、2月初對韓寒《求醫》一文的惡意“分析”。為了把這篇中學生作文打成“代筆”之作,方舟子總共寫了四篇“分析”文章,外加兩篇“評論”,以及數十條微博【2】。可以毫不含糊地說,“求醫”一役是科學納粹頭子方舟子在“寒戰”中着力最多、用力最猛的一次,其意義相當於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斯大林格勒戰役,而其結局就是以方舟子慘敗告終:他一頭栽進了自己挖掘的“坑”中,至今也沒能從中爬出來。

 

以“打”為業、以“打”為生、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方舟子當然不會坐以待斃。到了210日,他開始全面反擊。這一天,他的老家報紙,《海峽都市報·漳州版》發表跨版“造神”報道,《姐姐拿回家的報紙讓他走上打假之路》,而方舟子在轉發該文時,用副標題《你不知道的方舟子》代替主標題,並且假惺惺地評論說:

 

“家鄉記者走親訪友挖出我小時候的八卦,雖然讀起來很親切,但這時候這麼做,不怕人說推倒韓天才是為了樹起方‘天才’?”(見:2012-2-10 20:21)。

 

顯然,方舟子的“自問”也是“自答”:“就是不怕人說推倒韓天才是為了樹起方‘天才’!”實際上,“樹起方天才”既是方舟子“打假”韓寒的初衷,也是他和他大姐方雲秋策劃那篇報道的目的。可惜的是,這起造神嘗試卻泄露了方舟子一貫造假的天機:幾乎可以肯定地說,方舟子的那個“福建高考語文狀元”就是通過科場舞弊弄到手的【3】

 

就在方舟子在老家閩南大肆造神的同一天,2012210日,方舟子又在《新華每日電訊》舊事重提,發表《一種寄生蟲引起的爭端》一文,力圖為自己構陷韓寒失敗翻案。這是該文的第一段:

 

“近日由於對署名韓寒的作品是否別人代筆的爭議,一種有傳染性的皮膚病傳遍了微博和網上論壇。韓寒在1999年提交首屆新概念作文大賽的文章之一《求醫》據稱是根據他當時在學校被傳染上疥瘡,到醫院看病的經歷寫成,但是許多醫生看了這篇文章之後,一致認為根據文中對疾病症狀的描述,寫的不是疥瘡。疥瘡是由於疥蟲寄生在人體引起的,疥蟲鑽入皮膚,在皮膚中間穿行打隧道、產卵,引起過敏反應,導致皮疹、瘙癢。疥瘡的瘙癢局限於手、腕、腹部、陰部等特定部位,癢處會有皮損,包括皮疹、小水疱或結痂。所以要指出哪裡癢,是很容易的,而不是像文中所述無法向醫生指出癢在何處,而一癢起來又是全身無處不癢。《求醫》描述的是其他因素(例如肝炎)引起的皮膚瘙癢”(註:粗體為筆者所加。)。

 

事實是,方舟子的彌天大謊──“許多醫生看了這篇文章之後,一致認為根據文中對疾病症狀的描述,寫的不是疥瘡”──在當時就已經被眾網民戳得百孔千瘡:不要說“許多醫生”,方舟子至今連一個具有真正“醫生”身份的同盟軍都沒有找到;而其結論──“《求醫》描述的是其他因素(例如肝炎)引起的皮膚瘙癢”──更是徹頭徹尾的蓄意構陷。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確,更是為了掩蓋自己的邪惡,方舟子在這篇文章中講述了疥瘡病原物的發現歷史,其目的就是要說,雖然我砸韓寒作家飯碗的企圖失敗了,但歷史終將證明我是對的。

 

有趣的是,好像是害怕“韓粉”們看不清方舟子這篇文章的良苦用心,“方粉”們在方舟子的微博下面一再點化他們:

 

願軍平安:一語雙關,方舟子就是油菜![玫瑰][愛你] (2012-2-14 19:09)

 

幸運東南西北中:方老師此文一文雙關啊,說得非常好! (2012-2-14 19:04)

 

熱風2010:一個寄生蟲引起的爭端 ,一語雙關 (2012-2-14 20:02)

 

所謂“一語雙關”,就是說方舟子的這篇文章是打着“科普”的旗號打韓寒。後來,有人撰寫長文總結出“方舟子這篇文章的着力點是兩個”:

 

“第一個是,要通過所謂‘科普’證明韓寒在《求醫》這篇小說中描述的因疥瘡引起的全身瘙癢不是疥瘡導致而是肝炎引起的。……

 

“第二個是,通過對科學史的挖掘揭示科學發現的困難以及改變人們固有觀念很難的歷史事實,企圖證明人們要接受他對韓寒的質疑需要很長時間的一種無奈的心境。換句話說他試圖在為自己質疑韓寒得不出結論找一個‘科學’的避難所;前提是把自己裝扮成代表科學永遠正確的化身。”【4】

 

其實,打着科普的旗號來販賣私貨,是方舟子的一貫行為;而他的那兩個“着力點”,也不限於這一篇文章。但就像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一樣,方舟子的每篇科唬文章也都“各有各的不幸”。而這篇奇文的不幸就是,它不僅是抄襲之作,它還是連環抄襲案的“受害者”。也就是因為如此,這篇文章中充滿了科學常識錯誤和科學歷史錯誤。本文的目的,既是要把這起抄襲案鑄成鐵案,但更是要撥亂反正,正本清源,以免方氏科唬謬種流傳,貽誤後人。

 

一、疥瘡抄襲案

 

一種寄生蟲引起的爭端》一文分為11個自然段。除了第一段是專門用來“打韓”之外,其餘的文字都用來講述疥瘡病原的研究歷史,或曰“科學史”、“醫學史”。方舟子自稱 “一向對科學史和科學哲學感興趣”、“在學術上,我更喜歡探討科學哲學和科學史的問題”【5】,但無情的事實卻是,他的科學史文章,不僅全是抄襲他人之作,不僅充滿了常識和史實錯誤,而且其基本觀點也與目前國際主流科學史學界的觀點完全相悖【6】。這篇《一種寄生蟲引起的爭端》當然毫不例外。為了便於分析,我先把方文的大意總結如下,感興趣的讀者可以去閱讀該文的原文:

 

第一,古人一直以為疥瘡是由於病人身體內部的原因造成的(體液說),而不知道它是一種寄生蟲引起的疾病。即使有人在患處發現了蟲子,也以為那是疥瘡的次生產品(自生說)。

 

第二,意大利人雷第(通譯為雷迪)在十七世紀首先挑戰了自生說。受他的影響,意大利醫生博諾莫和藥劑師塞斯托尼發現了疥瘡的病原物是“疥蟲”;因為疥蟲產卵,所以證明它們不是“自生”的。

 

第三,博諾莫的發現受到了教會勢力的激烈反對,為了避免宗教迫害,博諾莫被迫停止爭論。他的發現因此被埋沒了150多年。

 

第四,1834年,疥蟲被重新認定為疥瘡的病原物。十年之後,有個叫希伯拉的人“通過在自己身上做實驗……終結了關於疥瘡的爭論。”希伯拉還確認了博諾莫和塞斯托尼的貢獻,“他們的名字因此載入史冊。”

 

最後,方舟子通過下面這段話試圖“把自己裝扮成代表科學永遠正確的化身”:

 

“要改變人們的傳統思想是很難的。如此簡單明了的一個科學發現尚且要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才能獲得人們的認可,何況其他更為複雜難解的爭端。”

 

很可能是怕分散了眾人對《海峽都市報》造神報道的關注,也可能是為了轉移“方舟子涉嫌高考舞弊”這個話題,方舟子選擇在該文發表四天之後才在新浪微博上為之作廣告。(見:2012-2-14 18:58)。可笑的是,方舟子在新浪微博發帖子之後還不到三分鐘,就有人追問方舟子:“這篇又是抄的哪裡的?”在此之後,儘管沒有找出真憑實據,但很多人都認為方舟子這篇文章是抄襲而來。(見該微博後面的評論)。顯然,“方舟子是個老偷慣盜”這樣的事實在當時已經廣為人知。

 

那麼,方舟子的這篇文章是不是抄來的呢?如果是的話,他到底抄了誰呢?

 

19973月,巴西里約熱內盧聯邦大學醫學院副教授、女醫生秀娃(Marcia Ramos-e-Silva)在一個醫學史學術會議上發表了一篇論文,標題是《博諾莫:疥瘡病原的發現者》(GIOVAN COSIMO BONOMO (1663-1696): Discoverer of the etiology of scabies)。次年8月,這篇文章又發表在 《國際皮膚病學雜誌》上【7】。而方舟子在《一種寄生蟲引起的爭端》一文中,從第二段就開始照抄這篇文章,除了中間一段抄自他自己的舊文(亦是抄襲之作)之外,他一直抄到倒數第二段(見下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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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每日電訊》專欄作家、剽竊慣犯方舟子在《新華每日電訊》上第N次盜賣贓物

上圖為方舟子發表在2012210日《新華每日電訊》上的文章截圖,圖中黃色部分抄自《國際皮膚性病學雜誌》上的一篇文章,紅框內部分抄自他自己三年前的一篇舊文,《科學大爭論——生命能否自發產生?》,該文抄自澳大利亞學者的一篇網文【8】。紅色下線標識方舟子為了構陷韓寒而編造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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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主

巴西女醫生1998年在《國際皮膚性病學雜誌》上發表的論文全文截圖,黃色標記部分被方舟子抄襲。

 

如何證明美國男華僑方舟子抄襲了巴西女醫生秀娃呢?最直接的方法當然是文字對比。由於文字過長,筆者將全文比較作為附錄列在本文的末尾。不過,對於方舟子來說,這種直截了當地證明抄襲剽竊的方法並不好使,因為他曾一再用這樣的理由來“澄清”我對他提出的抄襲指控:

 

這本來只是騙騙不懂英文以及混淆科普文章與學術論文的人,以前我和別人都早就駁斥過……。”(見:2011-2-16 14:22)。

 

他為污衊我抄襲是如何矇騙讀不懂英文原文的人的,以前已有網友分析過……。”(見:2011-2-25 15:01)。

 

而在做過這樣的“直接澄清”之後,方舟子就會接着做這樣的“二階澄清”:

 

“都是陳年舊賬,早已一一澄清。”(見:2011-4-2 15:53)。

 

我前幾天才第N次澄清過。”(見:2011-8-7 14:53)。

 

“我已澄清過無數次……。”(見:2011-8-19 22:21)。

 

“這件事我都澄清過多少次了……。”(見:2011-8-21 20:27)。

 

早就多次回應、澄清過……。”(見:2012-1-25 17:20)。

 

“方舟子:被指抄襲一事已多次澄清 不願舊事重提”。(見:2012-2-12 22:12)。

 

難怪眾網友早就看穿了方舟子的“澄清”把戲:

 

“方舟子先生所謂的澄清,就是‘我已經澄清過無數次了’。”(見:2013-7-19 14:32)。

 

儘管方舟子掩蓋自己劣跡的招術早已被世人識破,但必須承認,僅僅列出方舟子的中文和被他抄襲的英文,確實讓“讀不懂英文原文的人”感到摸不着頭腦,無所適從。那麼,是否可以通過把被抄襲的英文全部譯成中文,然後再和方舟子的抄襲文字相比較來確定是否抄襲呢?答案是否定的。因為方舟子將英文文章翻譯過來當成自己的文章在中國販賣,實際上相當於一個小偷在偷了人家的麵粉之後馬上將之加工成麵包、油餅、包子、餃子出售。所以,把被方舟子抄襲的英文譯成中文,實際上相當於要用相同的麵粉烤出完全相同的麵包、烙成完全相同的油餅──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並且,那樣做實際上就是給方舟子尋找證明自己沒有抄襲的“證據”──“細微差別【9】、“細節……不一樣【10】──製造方便。

 

那麼,有沒有能夠確鑿地證明方舟子到底抄沒抄襲的方法呢?當然有,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專門從方舟子原文與被抄襲對象之間的“細微相同”之處下手,也就是找出方舟子所說的“鐵證”:

 

美國法庭,在認定抄襲時,使用一條鐵證:原作有技術性錯誤的地方(比如引文錯誤、錯別字等),抄襲者也一一跟着犯錯。”【11】


在美國法庭上,抄襲者沒有意識到的技術性錯誤乃是抄襲的鐵證。”【12】

 

萬幸的是,在方舟子的文章中,這樣的鐵證,可以說比比皆是。

 

二、正本清源:十七世紀前的疥瘡病原研究

 

疥瘡一詞的英文是scabies,它來自拉丁文scabere,意即“搔、撓”。關於疥瘡的最早記載,很多人認為來自《聖經》。《舊約·利未篇》(Leviticus)中講述祭司如何檢查、處理患有皮膚病(尤其是麻風病)的教徒,有的英譯本把患者頭部的某些病變(sore, plague of the scall)譯成“scabies”,結果導致有些漢譯本再把它譯成“疥瘡”(有的則譯成“癬疥”、“癩疥”)。按照現代醫學的觀點,成人頭部生疥瘡的較少,所以,《聖經》中的“疥”不一定是指由疥蟎導致的疥瘡。同樣,《聖經》禁止將長有瘡、癬的牛羊祭獻給上帝。這樣的記載,也被當作在當時家畜患有疥瘡的證據【13】

 

在亞里士多德的《動物志》中,有這樣的話:

 

“蟲類中那些雖屬非肉食性卻以活體肌肉之液質為生的動物,如虱、蚤、及虱蟲等,它們經過交配後全都產生出所謂的蟣子,從這些蟣子中不再產生出任何別的生物。這些蟲類中蚤產生於少量的腐敗物質(因為凡是有干糞的地方,就會有蚤類滋生;虱蟲產生於動物體表凝結的濕垢;虱產生於動物的肌肉。虱將產生之際,動物身上會出現疹狀小斑塊,但絲毫不含膿質;如若有人擠壓這種地方,虱就會蹦出來。”【14】

 

這段話與本文的關係很大,因為,第一,它是所謂“自生說”的來源之一:虱子產生於動物的肌肉,跳蚤產生於腐敗物質;第二,有人認為,亞氏所說的虱子,就是,至少包括,引發疥瘡的疥蟎【15】

 

西方學者在介紹疥瘡研究歷史時,一般從亞里士多德開始,然後直接進入中世紀。而在十世紀,有個叫塔巴里(Abu-l-Hasan Ahmad ibn Mohammad al-Tabari)的波斯醫生留下了這樣的文字:

 

“這個小動物能夠被針尖挑出來。如果將它放在指甲上,朝向陽光或者火焰加熱,它就會動。用兩個指甲碾壓它,就會聽到它破裂的聲音。這種疥瘡最容易通過瀉藥或者殺死這個動物來治癒。”【16】

 

除了塔巴里,德國修女聖希德嘉(Saint Hildegard of Bingen, 1098-1179)和阿拉伯人馬爾萬(Abū-Marwān, 拉丁名Avenzoar,1094-1162)都曾將疥蟎與疥瘡聯繫在一起。據說馬爾萬曾這麼說:

 

“在[病人]的身體外部、皮膚內部有一種叫做soab的東西。如果將皮膚撥開,就會有非常小的、肉眼幾乎看不見的動物鑽出來。”【17】

 

其實,比他們早幾百年,中國隋朝人巢元方在《諸病源候論》(成書於610年)中就已經把疥瘡分成乾疥、濕疥、水疥、大疥、馬疥等多種,其中的濕疥毫無疑問就是指疥瘡:

 

“濕疥者,小瘡,皮薄,常有汁出。並皆有蟲,人往往以針頭挑得,狀如水內瘑蟲。”【18】

 

這不僅將疥瘡與“蟲”聯繫了在一起,而且說明該“蟲”之小,需要“以針頭挑得”。更值得注意的是巢元方所說的濕疥症狀是“小瘡,皮薄”,這很可能是指疥瘡發生的初級階段,因此它和下文所說的“並皆有蟲”搭配才顯得合理,因為疥瘡患者身上的疹、疱、和囊等,是疥蟎侵染引起的過敏反應,在這些疱囊中並沒有“蟲”。還需要指出的是,儘管《諸病源候論》的這條記載早就被人介紹給了西方【19】,但西方文獻至今對中醫的這一貢獻視若無睹,至少在我看到的文獻中是如此。

 

image.png

世界上疥瘡病原鑑定研究的最早記錄

 

不過,建立二者之間的相關關係是一回事,確定這種相關關係是因果關係則是另外一回事。巢元方雖然確認了濕疥與“瘑蟲”的關聯關係,但他卻認為濕疥是“由皮膚受風邪熱氣所致也。” 實際上,在歐洲文藝復興之前,沒有人曾明確指出疥蟎是導致疥瘡的原因。

 

法國人舒拉克(Guy de Chauliac, 1300-1368最早指出疥瘡具有傳染性。據奧地利皮膚科醫生、維也納皮膚科學學派創始人希伯(即方舟子所說的“希伯拉”,Ferdinand Ritter von Hebra, 1816-1880)判斷,舒拉克不僅看到了疥蟎,而且還知道在哪裡能夠找到它們【20】。到了十六世紀後半葉,關於疥瘡和疥蟎的知識日漸增多。人們已經知道疥蟎生活在人的皮膚中,並且在其中穿行打洞(burrowtunnel)。這是法國外科醫生巴蒂(Ambroise Paré, 1510-1590)對疥蟎的描述:

 

[]蟎是一種小動物,總是藏在皮膚之下,它們在那裡爬行,撕咬,激起難以忍受的瘙癢。它們可以被用針尖挑出來。”【21】

 

1623年,意大利最古老的學會之一、位於佛羅倫薩的秕糠學會(Accademia della Crusca)在其出版的一部詞典中對疥蟎的定義與巴蒂所說幾乎完全相同【22】。希伯說,這句話證明作者知道疥蟎是疥瘡的致病原因(the writer evidently recognised the acarus as the cause of scabies),而有證據證明,不僅本文的主人公之一塞斯托尼對疥瘡的知識就是來自這本詞典的這個辭條,連雷迪都據此認為博諾莫和塞斯托尼的疥蟎是疥瘡病原的觀點並非首創【21, 23】

 

希伯認為,在十六世紀末、十七世紀初這段時間,科學研究的一大特點就是醫生遠遠落後於博物學家(即後來的自然科學家)【24】,例證之一就是西方第一部皮膚病學專著,意大利醫生麥克亞利(Girolamo Mercuriale, 1530-1606)的《皮膚性疾病》(De morbis cutaneis)竟然對疥瘡的真正病因表現得一無所知,認為該病是因為體液不平衡所導致的;而對於為什麼這種病會傳染,這本書的解釋是體液中含有傳染因子(contagious principle),是它們將疥瘡傳給了他人。

 

1634年,英國人墨菲(Thomas Mouffet, 1553-1604)的《昆蟲大全》(Insectorum sive Minimorum Animalium Theatrum)在其去世三十年後出版,其中收集了各種關於疥蟎的描述,包括奇談怪論。雖然人們對墨菲的這部著作評價不是很高,認為它是二手貨大雜燴,但墨菲明確地將疥蟎與虱子區分開,認為它們與生長在奶酪、書籍、木頭上的蟎屬於同一類動物。但更重要的是,墨菲十分明確地指出,疥蟎並不存在於疥瘡病人的水疱中:

 

“這麼一個幾乎連足都沒有的小東西竟然能夠在皮下鑽出這麼長的孔道,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值得指出的是,這些蟎不生存於水疱中,而是在其附近。”【25】

 

希伯認為,上面這句話說明墨菲不僅曾經親自尋找疥蟎,他並且還真的找到了疥蟎【26】

 

進入十七世紀之後,隨着顯微鏡的發明,對疥蟎的認識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1657年,德國人豪普特曼(August Hauptmann, 1607-1674)利用顯微鏡觀察了疥蟎,並且繪製了世界上第一張疥蟎的顯微圖。可惜的是,很可能因為顯微鏡質量不佳,那張圖被認為糟得不能再糟【21】25年後,另一位德國人埃特米勒(Michael Ettmüller, 1644-1683)繪製了另一張疥蟎的顯微圖,其質量雖然較豪普特曼的要好,但仍舊未能盡如人意。另外,據美國芝加哥皮膚病醫生彼森(B. Barker Beeson)說,大約在此期間,一個叫Joseph Lorenzo的人在一本名為Almanthea的書中明確指出,疥蟎是導致疥瘡的原因【21】

 

也就是在這個背景之下,意大利醫生博諾莫和博物學家、藥劑師塞斯托尼對疥瘡進行了大約兩年的研究,並且在1687年將研究結果公布於世。

三、撥亂反正:疥瘡連環抄襲案揭秘

 

1、跨界科普鬧笑話,無知無識無羞恥

 

早在2000年,為了壟斷中國的“科普”市場,阻止別人的競爭,方舟子曾立下了這樣一個“科普寫作原則”:

 

“科普著作應該由專家撰寫,因為只有專家才可能具有必要的學科知識,並能閱讀原始論文,根據第一手的材料寫作。”【27】

 

但實際上,方舟子從來就沒有遵守過這條他自己制定的原則:他是“生物化學專家”,但他卻幾乎從來不敢撰寫生物化學方面的科普文章,反倒是一直在搞跨界科普。比如,就在六天前,方舟子又冒充核電專家,在“中央級新銳主流大報”上大談“核能安全”【28】

 

事實是,方舟子既不是人體寄生蟲學專家,也不是醫學史、科技史專家,而他在撰寫《一種寄生蟲引起的爭端》時,不僅根本就沒有“閱讀原始論文,根據第一手的材料寫作”,他實際上連第二手、第三手的材料都沒有閱讀──除了照抄巴西女醫生秀娃的文章,就是信口開河。比如,方文第三段的第一句話是:

 

“疥蟲非常小,體長不到1毫米,肉眼幾乎看不到,但是某些細緻的古代醫生還是能在疥瘡患者的水疱里看到細小的蟲子。”

 

49個字幾乎每個字都是在印證方舟子的無知。

 

首先,“疥蟲”一詞被方舟子在文章中反反覆覆地使用了16次,但他卻一次也沒有提到“蟎”這個字,這說明這個一直在中國公眾面前冒充全知全能的“著名科普作家”根本就不知道“疥蟎不是昆蟲,而是與蜘蛛同類的節肢動物”這一科學事實。

 

其次,從方舟子說“疥蟲……體長不到1毫米”,我們又知道,他對“疥蟲到底有多大”這個問題也不知道確切答案。據詹希美主編的《人體寄生蟲學》:“雌蟎大小為0.30.5 mm x 0.250.4 mm;雄蟎略小。” 【29】271頁)。這個數據與美國聯邦政府疾病控制中心(CDC)的“鑑定指導”中給出的數據(0.30~0.45 mm X 0.25~0.35 mm)基本相同【30】。所以,方舟子說“疥蟲……體長不到1毫米”,類似於說“韓寒身高不到兩米”,暴露出的恰恰就是自己的無知。

 

第三,從方舟子說“……不到1毫米,肉眼幾乎看不到”,我們還可以知道,這個“著名科普作家”不僅沒有專業知識,他連普通常識都沒有。眾所周知,人的肉眼能夠輕易地看清標尺上的毫米刻度,能夠看到直徑大約0.1毫米的單根頭髮,並且能夠看到長度在0.8毫米左右的頭髮上的蟣子(虱卵)。這些常識都說明方舟子的“肉眼幾乎看不到1毫米大小的東西”之可笑。事實是,維基百科上明確地說:如果是在實驗室內進行仔細觀察的話,人的肉眼能夠看到的極限大約是0.06毫米,而一般的人也能夠區分0.10.3毫米的大小【31】。確實,印刷品中“點”(point)的規格就是0.35毫米【32】。所以說,方舟子所說的“肉眼”,是“肉眼凡胎”的“肉”、“有眼不識泰山”的“眼”。

 

image.png

疥蟎非蟲

蟎是一類與昆蟲並列的節肢動物,其主要形態特徵就是有四對足,身體分為頭、腹兩部分。而昆蟲的形態特徵是有三對足,身體分為頭、胸、腹三部分。(圖片來源:【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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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毫米的概念

(圖片來源:millimeter.)

 

第四,從方舟子說“某些細緻的古代醫生還是能在疥瘡患者的水疱里看到細小的蟲子”,我們可以知道他對疥瘡病的最基本知識也懵懵懂懂。如前面講到,疥瘡之“瘡”主要是來自疥蟎侵染所引起的過敏反應,因此那些水疱之中並不含有疥蟎。實際上,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才會有疥瘡病原鑑定的“爭端”:博諾莫聲稱他在“疱”中發現了疥蟎,但其他人根本無法重複他的發現。1812年,一個法國人再次聲稱他在疥瘡患者的疱內發現了疥蟎,結果被人懷疑學術造假,真相至今仍舊不明(下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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疥蟎和疥瘡

上圖為疥蟎的掃描電子顯微鏡照片(左)和疥蟎侵染引發的皮疹和水疱(右),注意皮疹和水疱中並沒有疥蟎;中圖為疥蟎賴以藏身、產卵的皮膚孔洞(隧道),一般不易發現(右圖中間印記為撓破後的殘痕,疥蟎在位於右上角的隧道末端,注意其中的暗色小點);下圖:疥蟎手繪圖(左)以及被感染皮膚的橫切片,顯示疥蟎在洞中(箭頭所指為疥蟎,放大100倍)。注意該處皮膚並沒有凸起。(圖片來源:【33】)

 

其實,方舟子不僅沒有專業知識,沒有生活常識,他連現代漢語都沒有學好,儘管他至今仍舊炫耀自己三十年前靠作弊取得的高考語文成績。根據諸多漢語詞典,“爭端”的含義是“引起爭執的事由”。因此,方舟子文章的標題,《一種寄生蟲引起的爭端》,相當於“一種寄生蟲引起的‘引起爭執的事由’”。

 

2、一句摘要露真相,兩個錯誤鑄鐵案

 

顯然,方舟子這個既沒有經過寄生蟲學“專業訓練”、又不閱讀與疥瘡有關的“原始文獻”、甚至連基本常識都沒有的“著名科普作家”,在科唬“一種寄生蟲引起的爭端”時,唯一的出路就是照抄別人。但不幸的是,在漫山遍野的相關資料中,他卻偏偏選擇了一篇充滿史實錯誤的文章來抄襲,結果這些錯誤成了他抄襲剽竊的鐵證。比如,方文摘要的第二句話是:

 

“博諾莫被認為是人類醫學史上首次確定一種疾病的正確病因的第一人,此時距離他的偉大發現已經過了150多年。”

 

47個字中含有兩個抄襲鐵證,一個就是前半句的“第一人”,另一個就是後半句的“150多年”。

 

1)博諾莫vs.塞斯托尼:誰是“第一人”?

 

原來,巴西女醫生秀娃的文章也是抄來的,而她抄襲的主要對象,就是1991年發表在《美國皮膚病理學雜誌》上的一篇文章,題目是《博諾莫和塞斯托尼:疥瘡寄生蟲病原的發現者》,作者是意大利薩薩里大學的兩位學者,蒙泰蘇(M. A. Montesu)和古托尼(F. Cottoni【34】。這是他們文章的第一段:

 

“The 17th century was characterized by two opposing cultural trends. One culture, which revolved around the Church, assumed a severely intransigent position vis à vis the second, which was inspired by a series of bold innovators in the fields of science, literature, and art. These cultural explorers gave us nothing less than a new vision of the world. This was the century of Galileo Galilei (1564-1642), Tommaso Campanella (1568-1639), Giordano Bruno (1548-1600), Michelangiolo Merisi detto il Caravaggio (1573-1610), and Gian Lorenzo Bernini (1598-1680) (I).”

 

上面這段話幾乎完整地被巴西女醫生秀娃採納為自己文章的第七段: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was characterized by two opposing intellectual forces. On one side was a culture that was the inspiration for a series of bold innovators in the fields of science, literature, and art, and which gave us a totally new vision of the world. It was the time of Galileo, Campanella, Bruno, Caravaggio, Bernini, and many others. On the other side was a culture which revolved around the Church and assumed a severely intransigent and antagonistic position with the first.6

 

事實是,秀娃通過分割肢解然後再重新排列組合的手法,把蒙泰蘇和古托尼的那篇文章幾乎全部都塞進了自己的文章中。

 

其實,僅從文章的標題就可以看出,意大利人所使用的“發現者”一詞是複數(Discoverers),指兩個人,即博諾莫和塞斯托尼;而巴西女醫生所說的“發現者”是單數(Discoverer),專指一人,即博諾莫。而方舟子的“第一人”就來自秀娃。

 

問題是,秀娃憑什麼要把塞斯托尼排除在“發現者”之外呢?答曰:沒有任何理由。實際上,秀娃在文章的最後四分之一繞來繞去,就是想要證明博諾莫才最配“疥瘡病原發現者”這個榮譽,但最終,她也不得不這麼說:

 

“博諾莫,與塞斯托尼合作,發現了[疥瘡]的病原,指出其通過雄雌結合來繁殖,肯定了它確實產卵,認為該病通過污染了的衣服和物品來傳播,並且推測了局部治療有效而系統治療無效的原因。那是在1687年,310年之前。他們的研究雖然沒有得到馬上認可,但仍是傳染病寄生蟲理論的首次提出,第一次證明了一個微小的生物可以致病。我們甚至可以毫不含糊地說,博諾莫和塞斯托尼的發現開創了醫學的新紀元。”【35】

 

其實,不論是博諾莫(Bonomo, 1663-1696)還是塞斯托尼(Cestoni, 1637-1718),他們都是意大利人,他們那篇1687年發表的成名之作,也是用意大利文寫成的。所以,研究意大利醫學史,自然要以意大利學者的文章為主要參考依據,除非巴西女醫生是醫學史專家,或者精通意大利文──可她偏偏啥都不是。

 

事實是,在談到疥瘡病原的發現時,人們幾乎都是將博諾莫和塞斯托尼相提並論。比如,在一本1932年出版的專門研究疥瘡病原發現歷史的書中,儘管作者,意大利人弗奇(Ugo Faucci),認為塞斯托尼的貢獻要比博諾莫大得多,但他最後仍舊說:

 

“由於能夠確認真相的材料不足,所以,疥瘡病寄生蟲的發現必須歸功於博諾莫和塞斯托尼二人。”【36】

 

至今,這個結論被學界認同。2006年,世界著名醫學雜誌《柳葉刀》發表了一篇綜述,標題就叫《疥瘡》,其第一段話是:

 

1687年,意大利醫生博諾莫和藥劑師塞斯托尼描述了疥蟎在其侵染皮膚後的典型病變。他們第一次顯示,疾病可能由微小的生物所導致。”【37】

 

2011年,《紐約科學院紀事報》上發表的一篇文章也說:

 

“在十七世紀,豪普特曼繪製了疥蟎的不完美的畫像,接着,意大利海軍醫生博諾莫和藥劑師塞斯托尼研究了水手的狀況,在1687年繪製了精確的圖像,因此發現並且確立了疥瘡的寄生蟲病原性及其治療方法。”【38】

 

最可笑的是,連秀娃本人都不得不援引弗奇:

 

“弗奇說,關於疥蟎的博物學研究很可能是塞斯托尼完成的,他是一個非常聰明的研究人員,而博諾莫,一個很敏銳的海軍醫生,負責觀察疥瘡的外部治療。”【39】

 

其實,弗奇當年所謂的“材料不足”,在今天早已過時。這是因為,現在已經有大量的文獻被發掘出來,證明塞斯托尼對這一發現做出了主要的貢獻。2007年,意大利比薩大學的一篇博士論文就從科學史的角度對塞斯托尼進行了研究,證明他在生物學、醫學、藥理學、地質物理學等方面都做出了出色的成績。該論文最後說,塞斯托尼具有“偉大的洞察力、不屈不撓的意志力、無窮無盡的忍耐力,以及簡潔和線性的思維能力。”【40】實際上,塞斯托尼還與當時意大利科學界的名人,如世界上第一個推翻“自生說”(spontaneous generation of life)的生物學家、醫生雷迪(Francesco Redi, 1626-1697)、著名科學家、醫生安東尼奧·瓦利斯納里(Antonio Vallisneri, 1661-1730)等,都保持着密切的關係。雷迪曾經這樣評價塞斯托尼:“他(雖然只是)一個藥劑師,但他的知識比四十個醫生還多。”【41】

 

與之相比,博諾莫在1687年致信雷迪之時,只有24歲,並且,人們至今對其生平幾乎一無所知。

 

實際上,博諾莫的“海軍醫生”職位就是通過塞斯托尼向雷迪推薦得到的【42】。而博諾莫在1687620日寫信向雷迪通報研究結果之前一個半月,168756日,雷迪就已經向人宣布,塞斯托尼是第一個觀察到疥蟎之人【43】。另外,博諾莫給雷迪的信的主要內容之一就是主張通過外部、局部用藥來治療疥瘡、認為內服藥無用,而這個內容實際上就是針對雷迪的,因為雷迪認為疥瘡的病因是體液,需要通過服藥來調節體液,從而達到治療的目的。在那之前,雷迪曾經與塞斯托尼討論過疥瘡的治療【44】。因此,博諾莫給雷迪的信,更像是塞斯托尼對雷迪的委婉反駁。

 

2)意大利文vs.英文:誤導後人的“節譯”

 

那麼,巴西女醫生秀娃為什麼要獨出心裁,試圖把塞斯托尼排斥在疥瘡病原的發現者之外呢?可能的原因有以下兩條:第一,她的文章主要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就是蒙泰蘇和古托尼七年前寫的文章。儘管她把這篇文章列為自己的參考文獻之一,但她心裡明白得很,不獨出心裁唱反調,她的文章幾乎沒有重新發表的價值。第二,巴西女醫生文章的另一部分則是照錄博諾莫給雷迪的信,附加簡短的評論。由於她不通意大利文,而她使用的英譯本含有誤譯,所以她以為那項工作的主要完成者真的是博諾莫。

 

原來,博諾莫在1687年寫給雷迪的信,當年就被印刷出版。到了1703年,它被英國醫生米德(Richard Mead, 1673-1754)節譯成英文,發表在英國皇家學會的刊物《哲學通訊》上【45】。而這篇節譯稿就被巴西女醫生轉錄到自己的文章中,構成其第二部分。

 

按照米德的譯稿,博諾莫的信以第一人稱單數“I”(我)來講述自己的發現,因此不明就裡的人,以為那個發現真的是博諾莫一個人做出來的。但實際上,早就有人指出這個譯本含有錯誤。比如,1778年,《倫敦醫學雜誌》發表的一篇文章就說:

 

“由於省略了博諾莫致雷迪函的開頭部分,米德醫生沒能夠完整地敘述導致這項發現的前因後果;並且他還把觀察疥蟎的功勞記在了博諾莫的名下。而我們發現,博諾莫承認那項工作是由他的一個朋友完成的,他並且說出了那個朋友的名字。”【46】

 

1807年,英國醫生亞當斯(Joseph Adams, 1756-1817)在一本書中指出,米德的節譯本將該函更重要的部分省略了【47】。到了1976年,另一位英國人更是明確地指出,米德將該函的第一人稱複數改為單數【48】

 

實際上,在十九世紀,博諾莫致雷迪函的其他語種譯本相繼出現。如法國醫生雷伊(Pierre François Olive Rayer, 1793-1867)、奧地利醫生希伯在各自的書中分別將之譯成法文和德文,而這些書後來都出現了英譯本。果然,博諾莫在很多情況下都是使用第一人稱複數“we”(我們)。比如這段話:

 

我們很快找到了所需要的病人。當被問到他最瘙癢的地方是哪兒的時候,指給我許多小疱……。我們沒有止步於這一例觀察結果,後來又檢查了許多疥瘡病人,包括不同年齡、不同膚色、不同性別的的病人,並且在一年不同的季節。我們總是發現相同的小動物,它們存在於幾乎所有的疱中。”【49】

 

而上述這些“我們”,卻都被米德翻譯成了“我”。

 

博諾莫致雷迪函不同英譯舉例

來源

段落一

段落二

意大利原文【50】

Trovammo con facilità il Rognoso, ed   interrogatolo, dove egli più acuto, e più grande provasse il prurito

Non ci fermammo a credere, ne ci contentammo di questa   prima veduta, ma ne facemmo molte, e diverse altre esperienze in diversi   corpi rognosi di differente età, e complessione, di differente sesso, ed in   differenti stagioni dell'anno, e sempre riconoscemmo la stessa figura de' Pellicelli,

英國人米德之英譯【45】

I quickly found an itchy person, and asking him   where he felt the greatest and most acute itching

Not fatisfied with the first discovery, I repeated the search in several itchy   persons, of different age, complexion and sex, and at differing seasons of   the year, and in all found the same animals.

法國人雷伊法文譯本之英譯【51】

We then procured a patient, and inquired the   part where the greatest itching existed,

Not content with this first observation, we repeated it a great number of   times on itchy patients of various ages, temperaments, and sex, and at different   seasons of the year; we always fouod animals of the same shape.

奧地利人希伯德文譯本之英譯【15】

We soon, therefore, found the patient required;   who, when asked where he felt the most severe and intense itching

We did not content ourselves with this one   observation, and afterwards examined many cases of scabies, in patients of   various ages and constitutions, of different sexes, and at all seasons of the   year. We   always found the same little animals, which existed in almost all the   vesicles.

Wiktionary

trovammo: first-person plural past historic of trovare (to   find).

fermammo: first-person plural past historic of fermare (to stop).

riconoscemmo: first-person plural past historic of riconoscere (to recognize).

 

image.png

四本對照查真相

博諾莫1687年寫給雷第的意大利文信函(左),英國人米德1703年的英文節譯本(左二),根據法國人雷伊1827年法文譯本的英譯(右二),根據奧地利人希伯1860年代的德文譯本的英譯(右)。列於上表中的文字被用黃色標記。截圖來源(由左至右):【50】【45】【51】【15】。

 

實際上,在那封信的開頭,博諾莫就已經承認了塞斯托尼的貢獻:

 

“塞斯托尼對我說他經常看到老婦用針尖從她們患有疥瘡的小孩子的皮膚中挑出什麼東西。這個東西出現在最小的、成熟之前的疱中。然後她們把這個東西放在左拇指甲上,用右拇指甲壓碎,以致會發出一種聲響。他還曾看到來亨戰艦上的戰俘和奴隸們彼此間也這樣做。他接着說,他不能肯定那些挑出來的東西是活的,但所有的疑問都會得到解答,如果有人願意(如我向他建議的)用疥瘡患者做一系列試驗,看看它們到底是不是活的。”【52】

 

上面這段話,同樣被米德譯成了博諾莫的自述:

 

“經常看到那些窮婦人,當她們的孩子被瘙癢困擾時,用針尖從疥瘡的皮膚中挑出小水囊,然後用指甲把它們像碾死跳蚤一樣碾碎;並且,來亨戰艦上那些患疥瘡的奴隸們也經常彼此間做同樣的事情,我決定檢查一下這些小水囊到底是什麼東西。”【53】

 

這些證據還不能說明塞斯托尼完全有權利和博諾莫分享“疥瘡病原發現者”這個榮譽嗎?既然如此,方舟子的那個“博諾莫被認為是人類醫學史上首次確定一種疾病的正確病因的第一人”到底是哪兒來的,豈不一目了然了?請問“全中國銷量最大的一個科普作家【54】方舟子:除了巴西女醫生秀娃之外,還有誰這麼認為啊?

 

image.png

著名博物學家、疥瘡病原的發現者之一塞斯托尼

(圖片來源:https://fc.cab.unipd.it/fedora/get/o:1511/bdef:Content/get。)

 

3)“150年”vs.150多年”:繞暈了頭

 

除了要把博諾莫尊為“疥瘡病原(唯一)發現者”之外,方舟子文章摘要的後半句話──“此時距離他的偉大發現已經過了150多年”──也是他抄襲巴西女醫生秀娃的鐵證。

 

顯然,光看那句話,或那個摘要,讀者並不知道方舟子說的“此時”指的到底是“何時”。實際上,你就是讀完全文,你也還是搞不明白這個“此時”到底是哪年哪月。這是那句話的上下文:

 

“從那以後,這個發現就沒人提及,被人遺忘。醫生們仍然相信疥瘡是體液因素導致的。直到1834,一名叫里努奇的學生重新發現了疥蟲是疥瘡的病因,才引起了醫學界對此的興趣。1844年,希伯拉通過在自己身上做實驗,詳細地闡明了疥瘡的病因、症狀和治療方法,終結了關於疥瘡的爭論。希伯拉還讚揚了博諾莫和塞斯托尼的開創性研究,他們的名字因此載入史冊。博諾莫被認為是人類醫學史上首次確定一種疾病的正確病因的第一人,此時距離他的偉大發現已經過了150多年。”

 

上面這段話,共有五個句子,其中每個句子都含有至少一個史實錯誤。讓我們還是先來解決方舟子的“150多年”是怎麼來的這個問題。

 

方舟子一生最得意的“成就”,就是那頂偷來的“福建省高考語文狀元”帽子。除此之外,他自己最得意的科目,大概就是“小學數學”,因為他動不動就如此嘲笑別人:

 

這些人需要去學學小學數學……。(見:2002-08-11 03:33:33

最後教你一點小學數學……。(見:2002-08-20 06:56:23

算術是體育老師教的嗎?(見:2012-09-12 23:07

這數學是韓粉教的?(見:2013-02-13 19:21

華師大這個副教授當年數學不及格吧?(見:2014-01-26 16:38

上海交大數學系副教授徐振禮小學數學不及格吧?(見:2014-01-28 18:34

中青報記者……難道也是小學數學沒及格,看不懂?(見:2014-01-31 21:14

原來賀衛方高考數學考了4分……。(見:2014-05-10 11:46

 

博諾莫給雷迪的信是1687年寫作並且發表的,到1834年是147年,到1844年是157年。顯然,方舟子的“150多年”是計算到1844年的。問題是,為什麼精通小學數學的“語文狀元”方舟子不直接說出準確的數字,而是給了一個“大概齊”的數字呢?更重要的問題是,為什麼方舟子不截止到1834年的“一名叫里努奇的學生重新發現了疥蟲是疥瘡的病因”,而是要截止到十年後的“希伯拉通過在自己身上做實驗”呢?

 

原來,意大利人蒙泰蘇和古托尼在1991年發表的文章中,有這樣三段話:

 

“部分由於分離疥蟎非常困難,博諾莫的發現在那之後被徹底遺忘。但到了1834年,一個叫里努奇的年輕學生(他在自己的家鄉科西嘉從貧婦人那裡學會了如何分離疥蟎),在巴黎證明了它們的存在,從而重新確立了疥蟎是疥瘡的病原這一事實。

 

“在雷努奇重新發現疥蟎之後,是一段遍及歐洲的眾多研究人員對疥瘡展開深入臨床和實驗研究的時期。其中,成就最大之人是希伯,他將與疥瘡有關的許多問題徹底解決。1844年,他發表了自己關於疥瘡診斷、病原和治療的觀點。

 

1925年,雷兆迪在阿雷佐聯誼宮發現了博諾莫簽名的那封信。它在那年的發表證明,疥蟎是疥瘡的病原這個發現實際上比它的科學界正式承認的日期早了150年。”【55】

 

上面這三段話被巴西女醫生秀娃合併成了兩段:

 

“將近二百年之後,在1834年,里努奇,一個年輕的學生,重新確立了疥蟎是疥瘡的病原這一事實。在那之後,一段對疥瘡進行深入研究的時期開始了,希伯,特別是通過在自己身上做實驗,對疥瘡問題的徹底解決做出了最大的貢獻。他在1844年發表了自己關於疥瘡診斷、病原和治療的觀點,並且對博諾莫和塞斯托尼的工作予以讚揚。”

 

1924年,卡姆斯頓將首次發現並且描述疥蟎的貢獻歸之於博諾莫,最後,1927年,雷兆迪發現了保存在阿雷佐聖瑪利亞教堂的圖書館中的博諾莫簽名的那封信。它在那年的發表證明,疥蟎是疥瘡的病原這個發現實際上比它的科學界正式承認的日期早了150年。”【56】(註:粗體為筆者所加,顯示該文與上文的差異之處。)

 

顯然是為了掩蓋自己照抄意大利人的痕跡,女醫生在這兩段話之間又插入了一段比這兩段話還長的文字,一半抄自希伯,另一半抄自彼森:

 

“希伯還說,1689年,卡爾弗利宣稱他在塞斯托尼之前十年就看到了疥蟎。卡爾弗利說一個被他雇來繪圖、名叫塞爾維提的人把他的研究內容告訴了博諾莫和塞斯托尼。儘管卡爾弗利提出了發現疥蟎的優先權,但他不曾認為疥蟎是疥瘡的病因。還有人宣稱,在博諾莫和塞斯托尼之前下面這些人就已經知道並且論述了疥蟎:Scaliger1557年,Joubertus1577年,Fallopius1584年,Rondelet1592年,Vidius1586年, Schenck1600年。”【57】

 

也就是因為被秀娃繞得暈了頭,方舟子這個更喜歡探討科學哲學和科學史的問題的“著名科普作家”才拿不準她最後所說的“比它的科學界正式承認的日期早了150年”到底是計算到哪一年;再加上秀娃還信口開河般地加上了 “希伯,特別是通過在自己身上做實驗”這樣的話,於是“小學數學狀元”方舟子就自作聰明地把她的“150年”改成了“15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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