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燁朱學淵:張宗燧的學識和冤屈 |
送交者: CRN 2005年07月26日11:09:45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張宗燁朱學淵:張宗燧的學識和冤屈
張宗燧,中國科學院數理化學部委員,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研究員, 北京師範大學物理系教授,著名理論物理學家。祖籍浙江省杭州市, 一九一五年六月一日出生於上海,一九六九年六月三十日辭世於北 京。父張東蓀是著名哲學家、社會活動家,母吳紹鴻賢惠持家,兄宗 炳居長,宗燧次,下有弟宗穎,妹宗燁。幼時家居上海,宗燧五歲進 學,好強爭勝。後入育才中學,受戴鐵君先生啟蒙,對數理產生興趣, 表現出卓越的學力。
一九三〇年,宗燧年十五歲,入燕京大學物理系,次年轉清華大學, 受吳有訓、趙忠堯等名師指導。一九三四年入清華研究院,同年報考 庚款出國留學。一九三五年物理專業名額僅一人,吳師建議宗燧改考 天文專業,宗燧從命,經短期速成,即考取美庚款,後去紫金山天文 台實習半年,準備赴美。然而,宗燧有宏志於數學和理論物理,以當 時國際學術水準,歐洲高於美國;於是他放棄“美庚款”,次年報考 “英庚款”數學專業,第四屆“英庚款”數學專業兩名取生為許寶騄 和張宗燧。
一九三六年,張宗燧於劍橋大學數學系,受業於著名統計物理學家福 勒(R.H.Fowler),兩年發表了論文七篇,獲博士學位。宗燧在“合 作現象”領域,特別是關於“固溶體的統計理論”,取得優異成果,
數目與合作現象》等優秀論文,使他開始在國際理論物理學界知名。
一九三八年,福勒薦宗燧去尼爾斯·波爾(N.Bohr)領導的哥本哈 根大學理論物理研究所工作。在這個發源“哥本哈根學派”的學府里, 他有幸會及狄拉克(Dirac)、泡利(Pauli)、羅森菲爾德(Rosenfeild)、 維克(Wick)、莫勒(Moller)、威爾遜(A.H.Wilson)等人。在這 些現代物理學先驅人物的影響下,張宗燧進入量子理論最前沿的研 究。
一九三九年,宗燧到瑞士高等工業學校,在泡利身邊工作,寫出了他 的第一篇量子理論的學術論文《包含介子的過程對於方位角的依賴》。 玻爾研究所的自由學術氣氛,諸多大師的指導和合作,使他的學術水 准升華;而狄拉克方程的美麗簡潔,午茶時無拘束的討論,是他經常 的回憶,這段在丹麥和瑞士的美好時光,使他終身難忘。
年輕的宗燧受到玻爾全家的關懷,而且得到了玻爾本人的賞識。一九 三九年一月,在一封推薦信中,玻爾寫道:“在哥本哈根的半年來, 張顯示了很高的學術才能和人品……他在莫勒教授指導下,研究了核 理論新發展中的各種問題,特別是β蛻變現象。張在處理新的複雜的 數學方法上表現出十分不平常的水平,並且還能最透徹地理解其物理 內涵。”
一九三九年秋,歐洲局勢嚴峻,宗燧受中央大學之聘回國,成為該校 最年輕的教授。在重慶任教的六年間,他繼續從事量子場論和統計物 理方面的研究,在英國《皇家學會會刊》及美國《化學物理雜誌》等 刊物上發表論文九篇。他為量子場論形式體系的建立,做出了出色的 貢獻;在高階微商、高自旋粒子理論方面,也有若干前沿性的工作。 他的代表性的論文,如《標量介子的性質》、《δAμ/δxμ=0的量 子電動力學》,和後來的《含有高階導數的場論》等,都受到了國際 理論物理學界的重視。
一九四五年,抗戰勝利,受李約瑟推薦,宗燧再次赴英工作,時年三 十歲。四六至四七的一年間,他在劍橋完成四篇高水平的論文。他提 出要在劍橋開課,狄拉克予以支持並安排他講授場論,這是中國人第 一次步上劍橋講壇。有鑑於統計物理合作現象理論和建立量子場論形 式體系的重要貢獻,宗燧在國際理論物理學界享有很高的聲譽,成為 劍橋哲學會會員,並被錄入美國《世界名人錄》(一九五〇年版)。
一九四七年,狄拉克推薦宗燧到普林斯頓高等研究所作短期研究。一 九四八年,他應邀到費城的卡內基高等工業學校任教;由於簽證的延 誤,而同時北京大學又向他發出了聘書,所以他於當年秋天回國到北 大任教。回國後完成的《合乎相對論的場論》一文,發表在美國的《物 理評論》上。
他在北京大學講授熱力學和原子核物理,並指導研究生,後來為中國 國防科學作出重大貢獻的于敏教授,就是他的第一個研究生。由於他 擅長數學在物理學中的應用,一九五一年開始擔任中國科學院數學研 究所合聘研究員。此間,與北京農業大學化學系助教傅素冉女士結婚, 育有一子張洪青。
一九五一年,“思想改造”和政治運動接踵而來,宗燧受父親東蓀的 株連,遂成北大批判的重點。他不明白在美國發表學術論文是“不愛 國”的道理,因此不斷地檢討,卻又不能過關;許多不實之辭,更刺 傷了他的自尊心,造成極大的精神痛苦,不久他與傅素冉女士離異。 一九五二年,宗燧被排擠到北京師範大學。在師大四年工作期間,宗 燧教授理論力學、熱力學、統計物理;量子力學等主要課程,在《物 理學報》、《數學學報》和《北京師範大學學報》上發表論文九篇, 為提高該校理論物理的教學和研究水平,作出了貢獻。
時值“反美親蘇”的政治時代,蘇聯專家來北師大舉辦理論物理進修 班,校方安排宗燧去做教輔答疑工作。宗燧卻向校方坦言,他一人即 可承擔全部進修課程,毋須煩勞蘇聯專家;校方大為震怒,不以中國 有自信人才而高興,反以“自高自大”的帽子予以打殺。幸好蘇聯專 家早知宗燧學術水準,而對宗燧敬重有加,不僅轉薦宗燧開設較深的 選修課程,並且讓他指導學員的結業論文,兩人竟精誠合作,相得益 彰。
其間,又有波蘭著名理論物理學家英菲爾德來訪,要見宗燧。當英菲 爾德聽說宗燧在師範大學任教,大呼浪費人才。一九五六年底,在“向 科學進軍”口號的造勢下,華羅庚建議調宗燧入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 所任一級研究員,兼理論物理研究室主任。一九五七年,宗燧就任中 國科學院數理化學部委員,第四屆全國政協委員。到數學所後,宗燧 為有了安定的研究環境,而十分高興,並與包坤鐸女士結婚,育有次 子張敏。
在數學所工作期間,宗燧對“微擾展開的解析性和色散關係”等課題, 着重力進行研究,前後發表論文二十餘篇。又與胡寧、朱洪元先生舉 辦的量子場論討論班,培養了一批中國自己的粒子物理理論人才。宗 燧求才若渴,中國場論學科的帶頭人戴元本、候伯宇、朱重遠,都是 他當年選拔的研究生。
在一九六六年開始的“文化大革命”中,先生受到了極不公正的對待。 一九六二年,尼·玻爾的兒子,著名理論核物理學家阿·玻爾(A.Bohr) 來華講學。宗燧在哥本哈根時,阿·玻爾還在上中學,兩人年歲相近, 私交甚好。阿·玻爾見到宗燧時,隨便問起了中國是否實行配給棉布 的布票制度。宗燧從不過問家務,不知道天下有布票,於是隨口答道 沒有那回事。回家之後,他從妻子那裡知道實情,卻為自己說了不實 的話而痛苦,第二天又去賓館向阿·玻爾做了更正。如此微不足道的 小事情,竟是“裡通外國”的大罪行。
宗燧本是一個為學嚴謹的完美主義者,常說複雜的物質世界,能為理 論物理的數學方程表述,無比美妙;從事研究是人生的最大享受,也 是他生命的支撐點。因此當獲知多年積累的研究筆記,被抄家抄走而 遺失時,傷心欲絕,從此無以入眠,身體逐漸衰弱。而無休止的鬥爭 折磨,更使他無以忍耐。一個極為自信的學者,竟墮入極度的失望之 中,於是服用過量安眠藥自盡,結束了輝煌而又委屈的一生,終年僅 五十四歲。
先生畢生以國際一流水平鞭策自己,卻很少言及治學的經驗。他反對 急功近利,惟以為心態平和,才能有所創見。他天賦甚高,卻又深信 熟能生巧,因此畢生勤奮有加,事事精益求精,遺有論文五十餘篇和 專著兩冊。宗燧率真坦蕩,既有科學的直覺,便無法苟且政治之歪曲。 他有強烈的民族自尊心,與西方的和蘇聯的學者,皆能相處,亦能較 量。他在失望中過早離絕人世,但他的學識和成就,正直與冤屈,都 將永遠留在人們心中。
張宗燁原文朱學淵修改 二〇〇五年六月二十二日
感謝候伯宇、朱重遠、鄒冰松、范岱年等先生,為本文提供了珍貴的 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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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燧本是一個為學嚴謹的完美主義者,常說複雜的物質世界,能為理 論物理的數學方程表述,無比美妙;從事研究是人生的最大享受,也 是他生命的支撐點。因此當獲知多年積累的研究筆記,被抄家抄走而 遺失時,傷心欲絕,從此無以入眠,身體逐漸衰弱。而無休止的鬥爭 折磨,更使他無以忍耐。一個極為自信的學者,竟墮入極度的失望之 中,於是服用過量安眠藥自盡,結束了輝煌而又委屈的一生,終年僅 五十四歲。
先生畢生以國際一流水平鞭策自己,卻很少言及治學的經驗。他反對 急功近利,惟以為心態平和,才能有所創見。他天賦甚高,卻又深信 熟能生巧,因此畢生勤奮有加,事事精益求精,遺有論文五十餘篇和 專著兩冊。宗燧率真坦蕩,既有科學的直覺,便無法苟且政治之歪曲。 他有強烈的民族自尊心,與西方的和蘇聯的學者,皆能相處,亦能較 量。他在失望中過早離絕人世,但他的學識和成就,正直與冤屈,都 將永遠留在人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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