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91）

1、當深層結構相同的兩條哲理相遇

“汲少井味變，開稀戶樞澀”，這是耿湋的詩句。其字面含義當是：取水少，井水的味道就變（壞）了；開合得少，門軸（開合時）就發澀了。

耿湋這兩句詩的每一句都是一條哲理，而且是深層結構相同的哲理——一種人造物（井或戶樞）因為被使用得少，它所提供的服務的質量就降低了（井水不再像通常那樣甘甜，門軸不再像通常那樣開合省力）。

深層結構相同的兩條哲理一旦相遇，容易激發讀者去發掘那個“深層結構”的衝動，這是其他類型的詩句所不具備的。或許，最能讓那些藝術感覺比較粗糙的讀者也強烈感覺到不尋常的，就是由深層結構相同的兩條哲理組成的詩句。

耿湋此詩句隱含的言外之意是：“井”和“戶樞”這些事物，因為使用率低而造成浪費，自不必說；低使用率還會造成其他不良後果，那就是讓各種事物所提供的服務的質量下降——井因為低使用率而不再提供甘甜的井水，門軸因為低使用率而讓使用者更費力。“低使用率”受到了隱秘的否定。

發掘兩條哲理的深層結構，實質上是從兩條哲理概括出一條更抽象的哲理，作為傑作的根本特點的言外之意，其實質正就是高度抽象的哲理。

2、自鳴得意轉化為感恩意識

“報雨早霞生”，這是耿湋的詩句，“報雨”的意思是“預報下雨”，“霞”的意思是天空雲層受日光斜射而呈現出的光彩，“生”的意思是出現。

耿湋此詩句隱含的言外之意是：一朵雲的願望是做好事，具體說來是預報天氣。做好事首先需要我們有獨到的本領——這朵雲想要做好事，首先必須有預知天氣的才能；做好事還需要我們足夠聰明——這朵雲必須聰明地只讓自己出現在早晨的天空中，只有這樣，人們才能清清楚楚地看見它；自然，這朵雲的聰明還表現為讓人們容易領悟自己和即將到來的雨之間的必然聯繫。“做好事”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看雲預知天氣”，這是人們的智慧，人們也容易因此而自鳴得意。換一個角度卻能看到：雲讓自己表現出某種特別的外觀，正就是為人們的智慧提供用武之地啊。一個感恩意識強烈的人，或許更有可能寫出這樣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