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我的一位親戚問我,那些數學小天才,奧數小冠軍,如果沒法進入頂級數學圈,是否也成果有限,這當然是對的,但例外也是有的。
這方面首推印度數學奇才拉馬努江。此人中文音譯五花八門,我採用了《十萬個為什麼》音譯。這人的腦子簡直就是一台解析計算機(Symbolic),其數學洞察力無人能及。他只念了一個很差勁的大學,而且中途肄業,所以洞察以後的證明經常會有些小瑕疵。但瑕不掩瑜,洞察的結果很少有錯的。為寫這篇短文,看了一個視頻,裡面說人們都覺得他是未來世界穿越回來的。下面兩個故事說明,他的牛,絕對不是一般意義的牛。
2015年4月26日,我打開Google,發現其中一個 O 中間有點什麼東西,再仔細看是個小人頭,打開一看,原來那一天是拉馬努江95周年忌日。美國佬的自大路人皆知,為了把橄欖球叫 Football,硬是把真正的足球改為 Soccer。他們的國內比賽,厚着臉皮稱為世界比賽。可是他們對拉馬努江表達了如此的敬意。
拉馬努江後來遇到了伯樂,英國著名(數論)數學家哈代,哈代邀請他去英國深造並一起做研究。只可惜,他無法適應島國的濕冷氣候,幾年以後就去世了。有一次,有人問哈代,如果排除後天的(運氣)因素,單單給所謂的(數學)才華打分,他給自己打幾分?哈代說20分,他在三一學院的親密戰友小木頭(Littlewood)30分,希爾伯特80分。他認為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可以打滿分,100分 – 拉馬努江。
第二個例子是最近幾天一直在嘮叨的費馬。費馬是上過大學的,但以後就在市政府做個小職員,是關於法律方面的。他和外界有一些聯繫,但絕對沒有我們常說的“學術氛圍”。那時的通訊條件極為落後,所以他基本上是單打獨鬥。他對數學純粹是愛好,絕對不是為了升教授,評院士。他做出一個題目,就把手稿放進抽屜,再也不去碰它。一個抽屜裝滿了,再換一個。他和拉馬努江類似,數學觀察力極其敏銳,所以極其高產。到他逝世時,這樣的抽屜競達16個之多。還有一點也和印度小天才類似,“洞察”出結果後,就死人不管,再去做下一個。心情好的時候,給你寫個幾行,心情不好,就只給個結果。費馬大定理就是是心情不好的產物,他藉口書的邊縫(Margin)太小,一個字都沒留下。
費馬去世後,他兒子花了約五年時間整理這些文稿。數學家們,大牌和小牌的,其中也包括歐拉,用了100多年來證明這些結果,居然“全部”是對的!!!全部打了引號,因為費馬大定理無法證明,直到358年以後才得到證明。所以費馬大定理又稱為“Last Theorem”,就是這個道理。
費馬儘管是大學畢業,但怎麼都不能算一個專業數學家。曾經有人寫過一本《業餘數學家》,費馬居然不在內!作者解釋說,費馬實在太厲害,不能算業餘,把他放進去,就有違“業餘”的宗旨了。
第三個例子是包頭的中學數學老師陸家曦,不像上面兩位,多少有些喜劇色彩,這位只能說是歷史的悲劇了,是制度下的悲劇,也是制度孵化出來的學霸們製造的悲劇。
陸先生在60年代初解出了寇克曼系列問題,並寫了十多篇論文,投寄中國的《數學通報》和《數學學報》,全都石沉大海。不要對我說郵局可能遺失,十多篇全部遺失,白痴都不會相信。最有可能是自己看不懂,又不肯請教別人,就扔垃圾箱了。
1979年他得知寇克曼問題在1971年有外國人解出,極為悲痛,他決心攻克另一世界難題,斯坦納問題。沒多久他就解出來了,在國內雜誌一拖又是三年。最後是蘇州大學的朱列教授將其推薦給美國排列組合的權威雜誌(又是美國!),結果馬上發表,全部文章用系列的形式分六次發表。以後不久,中國邀請兩位排列組合世界權威來華講學,教授們一臉錯愕,你們有陸家曦教授,還請我幹什麼。
我是從《文匯報》長篇報告文學得知陸先生大名的,裡面還有一段令人心酸的小插曲。兩位教授(應該就是這兩位)到了中國,提出要見陸家曦教授。中國方面頗為為難。兩位教授儘管名氣很大,但是尚未大到可以說見就見盧嘉錫院長的地步(比如李楊?),只好委婉地說些盧院長很忙,儘量安排之類的話。講了好半天,才知道是雞同鴨講。接待人員最後找到了陸老師(不是陸教授),陸已經去世。
1978年,我以上海市理科適齡考生第二名的成績進了上海師院,心情之悲痛非常人可以理解。有人居然說你進大學就算運氣不錯了,我當即反擊,那是因為你不是上海市第二名。看了陸先生的長篇報道,我的想法略有改變。是的,比起陸先生,我的運氣算是不錯了,非常不錯了。由於我的特殊人生經歷,我很少流淚。但每當與人說起陸家曦,我就會不由得哽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