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讀懂一個錯誤的理論

馮勝平

文革期間14歲第一次讀《資本論》，沒有讀懂；24歲上大學再讀《資本論》，還是沒有讀懂；28歲在普林斯頓讀凱恩斯，茅塞頓開，終於悟出了讀不懂的原因：這部被列寧稱為“大邏輯”的《資本論》本身就是一個錯誤。人不可能讀懂一個錯誤的理論，就像人不可能解一道錯誤的題，除非你裝懂或是讀出了它的錯處。

《資本論》之錯，不在邏輯推論，而在“勞動價值論”的假設。從“勞動價值論”的假設出發，馬克思推出“剝削”，再從“剝削”推出“生產過剩”，從“生產過剩”推出“經濟危機”，從“經濟危機”推出“無產階級革命”，直至“剝奪者被剝奪”，“無產者在這場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所有這些推論都順理成章，嚴絲合縫，邏輯上無懈可擊。問題在於，科學理論必須建立在公理而不是假設之上，勞動價值論這個假設經得起實踐的檢驗嗎？事實證明，它經不起實踐的檢驗。150年過去了，馬克思主義預言的無產階級革命沒有發生，英特那雄納爾沒有實現。相反，人們看到的是共產主義陣營的土崩瓦解。

邏輯學不能確保前提條件的真實性，在邏輯學中，一個論證要得到正確的結論需要達到兩個要求：1.內容是正確的； 2.結構是合理的。內容正確取決於前提的真實性，結構合理必須遠離辯證法。

一座大廈外表再漂亮，再雄偉壯麗，採光通風再好，如果它的基礎有問題，就是一座危樓，不適宜人類居住。

差之毫厘，繆以千里。把一個有待證明的假設當成公理，馬克思精心建造了一棟烏托邦大廈。四分之一的人類曾經在這棟大廈里居住，由於結構問題，許多人死於非命。

我不相信共產主義，但我尊重一切真誠的共產黨人。從傅立葉、歐文、馬克思到陳獨秀，他們都是理想主義者，幻想一個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人人勞動、財產公有的社會。為實現人間天堂，歐文建立“新和諧村”，毛澤東首創“人民公社”，但它們都失敗了。

羅素曾說：“一個人 30 歲以前不相信社會主義沒有良心，30 歲以後還相信就是沒有頭腦。”從1949到1979，中國為實現共產主義做出過真誠的努力；它在30而立之年告別烏托邦，走上了改革開放的道路。一個世紀以來，共產主義運動在全世界范圍內吸引無數嚮往自由解放的優秀分子，結果卻開闢了一條通往奴役之路。它許諾人們天堂，卻把他們帶進了地獄。在付出億萬生命代價之後，共產主義運動失敗了。從純粹哲學意義上說，共產主義的失敗是人性的勝利：不完美的人性戰勝了完美的主義。換言之，不是共產主義太壞而被人類拋棄，是人類配不上共產主義；它的失敗不是因為它的邪惡，而是因為它的崇高；不是因為它不道德，而是因為 它不可能。也許，共產主義是世界的劫數，人類在劫難逃。悲劇的根源是人類的無知和狂妄：它想挑戰上帝，創造新人。幸運的是，瘋狂之後人們終於恢復了理性，認識到一個理想無論多麼美好，也不能用活人去做實驗。天堂再好，也不能用鞭子趕着人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