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為什麼要選擇愚蠢？

--------也談海歸博士之死

田風

法國小說家馬丁·佩奇，由一個小說叫《我怎麼變愚蠢的》，書中的主人 公25歲，是個阿拉姆語言的學士，貧窮，不快樂，孤獨，並且認為自己的不快樂與自己的知識生活有關——他相信，由於有知識有智慧，只能讓一個人更痛苦，更孤獨。他想當一個酗酒者，讓人送進醫院做大腦手術，想方設法要變得愚蠢。

這可以算是選擇愚蠢。

選擇愚蠢並不是指某人的智力有什麼問題，而是在於他對於身邊的機會和資源，拒絕善加利用。選擇大腦手術和選擇自殺都是如出一轍。

諾貝爾說，生命，是自然付給人類去雕琢的寶石。就是說，生命是不能任意丟棄的。

最近，新科海歸塗序新博士自殺了，他選擇了什麼？

人類對死亡的恐懼，總是對世間萬物中最大的恐懼之一。

培根說：人類的心靈並非真的如此軟弱，以至於不能抵禦和克服對死亡的恐懼。人類可以召喚許多伴侶，幫助人克服對死的恐懼——仇愾之心壓倒死亡，愛情之心蔑視死亡，榮譽感使人獻身死亡，哀痛之心使人奔赴死亡。而怯懦軟弱會使人在死亡尚未到來之前心靈就先死了。

的確，千百年來，視死如歸，大有人在。

塗序新博士選擇死亡是為了什麼？

按照浙江大學的說法是“因病墜樓”。言外之意是死得有憑有據，何必認真。

他在遺書中，據說有“國內學術圈的現實：殘酷、無信、無情”的言辭。如果真如此，也算是仇愾之心拳拳在握，視死如歸。

如今，從海外各大校園的華人圈子到國內學術教育界到處一片非常感傷，痛心疾首之情，無非一句話，他還有抗爭的機會，選擇死亡很愚蠢。

那末僅僅是他個人選擇了愚蠢道路嗎？不一定。

現在整個國內大學的大躍進活動難道不是一直選擇了走向愚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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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來，積弱多時的國人和領導人突然相信，只要我們有錢，就一定要有若干所具有世界先進水平的一流大學。

國人明明知道，半個多世紀以來教育機構的官僚化政治化已經大大摧殘了中國學術圈，但就是相信教育部的“21世 紀教育振興行動計劃--985工程”能夠另闢蹊徑，改變世界學術演進規律，幾天之內跑步進入學術強國行列。

就是有人認為，這一次的大躍進運動，絕對不是當年的“大煉鋼鐵“，一定能夠讓高校創建世界一流大學和高水平大學。

就是有人相信，有了恐嚇世界的“985工程”，有了強大的校園官僚體制，有了金錢，就如同我們有了”趕英超美“的秘方，不日就可以把34所大學弄進世界一流大學和高水平大學名單。

起碼浙江大學的領導階層就是這樣堅信不疑，身體力行的。

於是乎，這個“985工程，無視學術演進規律，煞有介事的掀起了一個創辦世界一流大 學的大躍進運動，號稱只要榜上有名，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頗有一日之內翻新廬山，改變地球轉動方向之勢。

浙江大學明明知道，即使有領導人號召，但是不符合學術演進規律，也不可能行得通的簡單道理，非要煞有介事的搞什麼“1311計劃”，要像梁山泊的好漢一樣大搞“聚義廳”，憑空捏造招收100位大師，300位核心人才，100個創新團隊， 1000個學術骨幹的類似大煉“廢鋼鐵”計劃。

這樣計劃在國際上任何國家，除了被人認為是哄騙取國庫億萬稅銀，嚇唬幼兒園的兒童，實在看不出有其他功效。

眼下教育部的領導集體，明明知道世界上沒有一所知名大學是在這樣的“梁山泊”規劃下誕生，但就是要盲目響應一些領導號召，強力推行，這樣一來，就引起學術界的芸芸眾生如何追名逐利，浮躁腐敗的惡劣效果。

今天，為了取得建立世界一流大學得的金錢優勢，各個大學的領導人互相攀比，不擇手段，開動所有的政治機器，宣揚虛妄的驕傲和榮譽，即使強拉其他單位的院士入伙，拉大旗做虎皮，編造謊言也再所不惜。

於是，學術界不斷傳來成果纍纍戰績，教育部最近還居然弄出了“科研能力一直排在世界第五位。”的嚇人結論。於是，為了獲得世界一流的名號，一些大學教授或“學術好漢”甚至造“成果” ，編瞎話，湊“成果”、想盡辦法，剽竊、抄襲、一稿兩投、張冠李戴、重複發表、盜用他人名字、捏造的能力。一時間，學術界烏煙瘴氣，盡顯愚昧和愚蠢。

難道教育部和浙江大學不是在自己選擇愚蠢的道路嗎？

難道僅僅是塗序新博士選擇了愚蠢的死亡道路嗎？

難道中國教育界和學術界不是已經選擇愚昧、愚蠢和自殺的道路嗎？

什麼是第一流大學？

在教育部和浙江大學的管理團隊眼裡，也許哈佛大學可以算得上。

哈佛大學第19任校長昆西曾指出：“大學最根本的任務就是追求真理，而不是去追隨任何派別、時代或局部的利益。”

換句話說，大學要追求真理，尊崇科學規律，反對隨波逐流。無論這個潮流的來頭有多大。

可是，遺憾的是，堅持真理都要求有獨立精神，這樣的品味顯然對於當前國內大學領導實在過於艱難。不如進行“腦切除手術”，自欺欺人，搞一個領導高興的或萬馬奔騰的構造世界一流大學的愚蠢活動，無論它是否是另一次“大煉鋼鐵”運動。

於是，全國大學無視世界上教育學術的演進規律，無視只有年輕人才最有希望發現科學新規律，引起科學突破的歷史經驗，一味追隨眼前利益，瘋狂推行好大喜功之術，廣攬莫須有的“大師”，鼓勵論資排輩，蔑視學術領域追求真理的機會人人平等的基本原則，大搞國際學術界蔑視的SCI評比標準，廢棄現代學術界幾百年來學術成績只能由同行判定的常規。如此愚蠢行為，如同對中國學術界實行大腦手術，把學術研究，追求真理的慎密過程，變成愚蠢的公文批發官僚過程。

終於，我們看明白了，實際上，現今這些大學的領導只不過狡猾地發現了一個門道：國家領導人所號召的“一流大學”，可以演變成他們學校運作的一流財路、一流樓房和一流權勢。然而這樣一來，就不可避免地把中國大學推向令世界學術界嘲笑的蠢路，也導致了越來越多的年輕學者的失望。

現在，塗序新博士自殺了。

即使如此，也不能指望炒作”一流大學”正在上癮的浙江大學能夠藉此反思。

當然也不能期盼迄今尚無自殺感受的教育部官員立馬痛下決心，煞住越演越烈的愚蠢醜陋的教育學術發展工程。

作為旅居海外尚未海歸的學人，此時此刻，只能期盼國內仁人志士，學者學人朋友，團結起來，實事求是，拒絕愚蠢醜惡的學術發展工程，挽救更多的海歸、海待或海游的年輕學者不被毀滅。

中國學術圈走向一流的真正發展之路，就是：獨立思考、光明磊落。

要用智慧征服愚蠢的反科學活動，而不是僅僅懾於官僚系統的淫威，甘願俯首聽命。我們應當昂然奮起、坦率地正視我們的落後方面。我們需要盡力積累經驗，爭取把自己的學術圈或所謂大學辦得儘可能好，縱然不能十全十美。但絕對不需要違背學術發展規律，尋找愚蠢的騙子捷徑。

建設一個良好的學校和學術氛圍，需要的是知識、善良、勇氣，而不是用某個領導人好惡禁錮自由的思想。這需要大無畏的精神，而不是對愚昧和愚蠢的屈服。

儘管很難，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