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燒餅教授”到“饅頭神” |
送交者: 曹林 2004年06月04日16:49:16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一個神話流行的時候,背後總對應地潛藏着一種精神危機。 一個來自農村的臨時工,先後通過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托福考到630分,在清華大學食堂用英語賣飯,同清華學子以英文會友,清華學子尊稱其為“饅頭神”———在鎂光 燈下,張立勇那優美的剪影在街頭巷尾的迅速傳播中已經有了神的光芒,一切似乎已經被塑造成一個神話,這個神話承載着許多妙不可言的虛榮:清華的,清華學子的,張立勇的,甚至媒體的。跳出這些庸俗的虛榮,我從這個神話中解讀出的是這一代年輕人在奮鬥路徑上的精神危機。 上帝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當社會心理呈現某種精神危機的時候,就會有對應的神話以新聞的形式表達出來。筆者一直持這樣的觀點,許多新聞並非像教科書上說的那樣是“對新近發生的事實的報道”,而是社會心理對客觀事實的一種選擇,是大眾心理直接或間接的典型表達。例如賣肉的北大才子陸步軒(與清華的“饅頭神”對比着看很有意思),他在西安街頭賣肉好幾年了,為何這個新聞資源直到去年7月才被發掘出來呢?因為當時中國社會正處於精英化就業向大眾化就業轉化的歷史轉折點,許多人在就業選擇上非常困惑,而“北大才子街頭賣肉”正是大眾心理困惑的典型表現———許多新聞人物,楷模啊,典型啊,都是這樣橫空出世的。 同樣,“饅頭神”的出現也並非新近發生的事實———他的托福成績已經快過期了,他在窗口用英語賣飯也有兩三年了,為何直到最近才成為新聞人物?這一切是偶然的嗎?時勢造英雄,這一代年輕人缺乏承受苦難、逆境成才的背景,由於浮躁而導致某種精神危機,就需要創造一個神話來填充、指引,尋找一個偶像的膜拜。因此,“饅頭神”並非裝點清華虛榮的飾品,也不是庸俗的苦難辯證法下的道德楷模,而是一代人自卑於奮鬥精神的缺乏,因此找到的一個象徵符號。 歷史經常重複一些有趣的故事。我想起上個世紀80年代初曾經非常流行的“燒餅教授”的神話:有一個賣燒餅的人迷上了背英文單詞,打一隻燒餅背一個單詞,居然把一本英文辭典倒背如流。“文革”後南京大學第一任校長匡亞明聽說這個奇人後,就派人把他找來,當眾一考,果然名不虛傳。於是,這個賣燒餅的人不久就被破格提升為大學教師。從當時的歷史背景看,這個神話流行的背後,是知青返城後重新尋找工作的困惑,以及“文革”後人才對社會的迷茫心態。而20多年過去,當類似的神話再度流行的時候,隱藏背後的大眾心理則是新一代年輕人對於奮鬥韌性的困惑進而膜拜。 一個清華賣飯的夥計,象牙塔的邊緣人,來自社會底層未上過大學的青年,受大學氛圍的薰陶,這種複雜的身份,讓“饅頭神”的感召力更強烈,輻射範圍更廣泛———年輕人,上過學的,沒上過學的,都可以從“饅頭神”身上汲取豐富的精神資源。 這一代年輕人出生在上世紀70年代後80年代初,上學機會越來越多,成長環境越來越好,前輩積澱下來可繼承的資源越來越厚實,沒有經歷過歷史性的苦難和集體性的發展困境,人生觀和世界觀大多形成於市場經濟向社會各個層次充分滲透的時代背景下,如今他們都處於擇業、創業和奮鬥的人生關鍵階段。無疑,相比於上一代,這一代年輕人在成長中看到了更豐富的世界;但從經歷來看,則可能比上一代貧乏很多。市場經濟的欣欣向榮培養了他們對工業自由的熱切期待:城內豪宅、郊外別墅、豪華轎車、充分的閒暇,等等。可如今他們朝着這一切奮鬥的時候,卻感覺這一切離自己很遠,很難把握。有着美麗的夢想,卻沒有豐富的經歷所積澱的奮鬥韌性幫助自己實現這些夢想,心理困惑和精神危機由此而生。 而“饅頭神”身上具備了這一代年輕人所缺乏的奮鬥韌性。看看前幾代年輕人的奮鬥歷程我們可以發現,“饅頭神”的經歷和奮鬥韌性在過去曾經是多麼普遍,如今卻稀缺得被尊稱為“神”———從這個角度看,“饅頭神”在奮鬥韌性和精神上似乎更應該屬於前一代年輕人。而在今天,當這個在經歷和精神上屬於前一代的人被當代人當做“神”來稱頌時,就有可能構成社會潛意識裡的一種隱喻,它反映了新一代人對前幾代人精神遺產的尊重和對自身缺點的反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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