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19）

1、日常生活中的“發現”

“睡少枕長新”，這是姚合的詩句。

此詩句外觀上是一條知識，揭示的是“睡少”和“枕長新”的關係——前者是原因，後者是結果。知識是有用的，根據這樣的知識，我們通過觀察一個人所用枕頭而推知這個人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的睡眠情況；知識還有助於我們延長物品的使用壽命，減低我們的生活成本——每天睡覺都不少的人，也只需多準備幾個枕頭，輪流使用這些枕頭，確保每隻枕頭不過度使用，最後的結果，是每一隻枕頭都能保持“長新”的狀態。“知識”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睡少枕長新”固然應該歸功於某種發現，但與其說它是一種發現，不如說是誇張性的，因為即使一個人幾乎不睡，他的枕頭也不可能“長新”。沒有頓悟就沒有哲理（知識），現在則可以這樣說：有些詩根源於頓悟，卻不止步於頓悟。

2、傑作的光輝

“潮去蟬聲出”，這是姚合的詩句，“出”在這裡的意思當是“顯現出來”。

“潮”會發出巨大的聲音，相比於“蟬聲”，“潮聲”算得上強大者。強大者是一種不怎麼真實的東西——作為強大者的潮聲並不像它表現出來的那麼強大，因為它吞併了其他事物發出的聲音，譬如蟬的聲音；其次，強大者會干擾其他事物的生存，作為強大者的潮聲因為吞沒了蟬的聲音，蟬聲在蟬的生活中就不能正常地發揮作用（譬如吸引異性）。“強大者”受到了隱秘的否定。

“潮去蟬聲出”包含有言外之意，它也容易一下子就吸引住讀者的注意力，因為它放射出一種特別的光輝，這光輝源自一種強烈的對比——潮聲的巨大和蟬聲的弱小構成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