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聖手，阿Q續傳——送趙本山移加拿大

[ 星逝夜潭 ] 於2008-11-09 強國論壇

不管喜歡，或者不喜歡趙本山，趙本山在我們時代的文化藝術史上占有顯著一席，還可能是最顯著一席，不必蓋棺定論，已經不容質疑。檢視我們時代的文化藝術，誰都可以繞過不理，唯獨不能繞過趙本山。

二十多年時間，趙本山憑其一己之力，娛樂了一代乃至兩代的十幾億中國人。娛樂至上，休閒至上的新時期的中國人，沒了趙本山，勢將鴉雀無聲，鬱鬱寡歡；誓將了無樂趣，生不如死。不信服的人們，請出自己的娛樂明星試來比試比試。一定落荒而逃，自討沒趣。趙本山戰無不勝，所向披靡，已經為數不清的頭等獎證實。

當然，不滿意趙本山，詬病趙本山的人有之，而且還不少。趙本山的名望成就有多高，不滿詬病就有多少。這不奇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風”總是比“木”粗，比“秀”高。

所以，對趙本山的不滿詬病不在於多與少，也不在於摧與不摧。而是在於摧得動，還是摧不動。趙本山的現狀、位置、氣勢，已經證明是摧不動的。那麼所有關於趙本山的非議不忿只是在於，為什麼摧不動？

一種不屑於趙本山的議論，認為趙本山，一個農民耳。這種不屑，首先就犯了“英雄不問出身”的大忌，本身就下流低俗，不值一駁。一代相聲大師候寶林，其出身也不過當年天橋一賣藝人而已。當年賣藝人之下九流，甚至不如農民。但是，這一點不影響候大師的成就和地位。就像候大師以天橋出身為榮，並時時不忘提及一樣，趙本山也牢牢守住農民這塊招牌，並時時不忘提醒人們，其就是一個農民。

就是農民又如何？不要逞能，不要其他；也可以盛世，也可以其他；甚至可以隨便怎麼樣的自以為是。但是，所有的自以為是的所謂“名人”，不過是趙本山所說的“人名”耳。中國，依舊還是農民的中國，農民汪洋大海的中國。還沒有誰能逾越中國農民，更沒有誰敢公開輕視中國農民。輕慢中國農民，短視淺薄，不自量力；自取羞辱，自尋滅亡。

還有一種比較多的，貌似堂皇高尚的議論，認為趙本山出身農民，“三農”問題，積重返難，趙本山卻從來沒有為農村疾苦說過一句話，還總是拿農民、殘疾人、小人物調侃取樂。鑑於趙本山一再定位自己就是一個農民，也可以說趙本山總是拿自己作賤取樂。確實，趙本山表演中最大頭腦的調侃對象，記憶中也僅僅是《扯蛋》中的沒有露面的鄉長，以及露面的鞍前馬後鄉秘書。這種議論既然貌似堂皇高尚，那麼和堂皇高尚對簿口水，即使貌似，趙本山也會有點難。

農民者，一些人看來，弱勢群體也。拿弱勢群體調侃作賤取樂，是可忍，孰不可忍。當斬釘截鐵，義不容辭，群起而攻之，而後快。除此沒有其他。

對付這種貌似堂皇高尚，僅存的無奈辦法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說這種話的人，自己又做了些什麼呢？

新時期，殺頭坐牢的有全國人大副委員長，政治局委員，等而下之，不計其數；漂泊流浪神州大地，饑寒交迫的艱困民生，不計其數；層出不窮的人間悲劇、醜劇，也難以計數。我們的堂而皇之，科班出身，金壁輝煌文化殿堂中的不計其數的文化藝術人，誰做過什麼了？沒有。自己沒有，卻要求農民趙本山要有。不講道理了吧。

還有一種最致命的議論是，趙本山的表演沒有思想、沒有精神、沒有品位。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對於自以為胸揣大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天下為己任的人來說，趙本山的表演必然瑣碎、猥瑣、無聊。

我們的時代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天下為己任的大志時代嗎？不是。文學藝術源於生活，高於生活，反映時代。生活是這樣的生活，時代是這樣的時代，應該說，趙本山很好、很形象、很誠懇地遵循體現了文學藝術產生和創作的規律。

再說，趙本山充其量一個表演藝術家耳。要一個表演藝術家擔當思想家、精神家、品位家角色，為難趙本山了。

退一步說，我們的時代，有思想家、理論家嗎？沒有。我們的時代提倡了什麼思想，什麼精神，要趙本山表演呢？還是沒有。

其實，趙本山的成功，恰恰在於其無師自通，最先知先覺地摸准了我們時代的脈搏，看穿了我們時代的真相，繼而演出了我們時代的真諦。《賣拐》等“忽悠”三部曲，歷經三年春晚，可謂趙本山的經典表演作品，其牢牢地點握住了我們時代的要害穴道；深刻地凸顯了我們的時代精神；形象地表現了我們的時代特徵。“忽悠”一詞，因趙本山，神州不脛而走，說明其高度的標誌性、概括性、總結性。

什麼是“忽悠”？是假冒偽劣、坑蒙拐騙、人性泯滅、廉恥盡喪、欺宗滅祖之集大成。一次又一次舉國上下，聲勢浩大的掃黃打非戰役、打假打劣活動、減排治污工程，等等，都是忽悠的結果，和繼續的忽悠。趙本山吸納總結了“忽悠”的全部實質和內涵，英勇地站在了“忽悠”的最前線，最頂峰。

“忽悠”三部曲的最後一曲《賣擔架》，把“忽悠”演繹的淋漓盡致、登峰造極。為了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可以不顧廉恥；可以背叛師門，匍地委身，認賊作父；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抓到老鼠就是好漢。當趙本山的愛徒，傾巢出動，撕破趙本山麵皮，伏地磕頭，驚心動魄地倒向范家那一瞬間，天下沒有幾個人不一陣揪心。當真相大白，這一切原來都是趙本山一手策劃時，天下沒有幾個人不長久驚心。

如此赤裸裸的褻瀆踐踏人性良知的黑道邪惡，竟然在合家歡樂，共祈和諧、太平、吉祥、友善的除夕之夜搬上“春晚”舞台，說明我們的文學藝術舞台墮落無恥到何等糊塗的地步。

如果說《賣拐》、《賣輪椅》，還讓有良知的人犯糊塗，看不懂，那麼《賣擔架》索性脫了褲子說教唆使。我們的文化藝術這回慢慢的好像有點看懂了。央視的“歡樂驛站”，“相聲小品總動員”等專業欄目中，《賣擔架》就少見露臉了。

誰說趙本山小品沒有精神、沒有思想、沒有品位了？“忽悠”三部曲，不僅最形象、最典型地演繹我們時代的假冒偽劣、卑鄙無恥盛行的特徵，還最形象、最精湛地表現了“貓論”和“摸論”思想和理論的實質。

這種演繹和表現，是以欣賞、讚賞、肯定的面目出現。趙本山忽悠得逞後，趾高氣揚謝幕，鼓樂齊鳴班師。天下人，深受教育，深為震撼。天下男女老少，深為思想，深為鼓舞，深為喜歡。

如果說，趙本山表演的以上種種不是我們社會的主流，那麼也是影響面很大的部分。作為一個小小的文藝工作者，一個農民，能夠在有生之年，在社會影響面很大的部分，做出自己的貢獻和成就，應該也是夠了不起了。

而央視總應該算是主流吧，趙本山從始至今，是依主流，依央視成就、成名的。能忽悠動央視，趙本山不主流，也主流。

本山大叔，劃時代的“忽悠”聖手，當之無愧。

其實，趙本山對社會主流、或者“主旋律”，並不是沒有涉及，比如改革春風、一場大水、糧食豐收、海灣旮旯。只是後面被一句“你操那心幹啥玩意兒？”，基本被全部輕輕帶過。輕輕帶過，如雷貫耳。

《火炬手》算是趙本山最大篇幅涉及主旋律題材的表演了。但是，在《火炬手》中怎麼也體會不出歡天喜地的盛世情懷。“白雲”大媽的幼兒玩火、巨大火災、臀部火疤、火堆邊出生，以及所有帶“火”的表現和經歷，怎麼也和“為奧運而生”相剋。笑聲之中，趙本山一點辛酸、一點無奈、一點心悸。

“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夢”倒是有，只不過這個“夢”讓本山大叔心有悸怕，頻翻白眼，原來的伶牙俐齒頓時不見了，話都說不利索了。語無倫次，結結巴巴，前言不搭後語，時時擔心什麼時候不小心說漏嘴，晚上被帶走去天上。

而因天上原因被臨時插入的南方冰雪之災，更和奧運不搭界。說到奧運，說到捐款，隨便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奧運的天文數字一樣的花錢。那麼多的奧運鈔票，用在那裡不好？再多的愛心捐款，抵不過奧運零頭。

民生缺錢，奧運花錢，是奧運的原痛。不是趙本山的本事，成就了趙本山，是奧運的原痛，成就了趙本山；是我們時代的所有痛楚和麻木，成就了趙本山。時勢造英雄。

曾經有人“嘻笑怒罵，皆成文章”，為後人稱道；趙本山則“涎皮賴臉，也成文章”，為世人感慨。趙本山脫了褲子，聲淚俱下地向世人說訴，而世人則渾渾噩噩、麻木不仁地嘻嘻哈哈，渾然不覺。這是趙本山的成功，也是趙本山的悲哀。

《火炬手》是趙本山的最新表演，也最貼近主旋律。趙本山畢竟來自民間，來自黑土地，有着根深蒂固，與生俱來，掩塞不了，按抑不住的中國農民本色。

順便說一下，趙本山僅僅是表演，而對趙本山的議論卻往往是作品。作品，作品的思想和文字，都不屬於趙本山。因此，所有對趙本山的議論，恐怕都隔靴搔癢，隔山打牛，上錯花轎嫁錯郎鳥。

“阿Q”，一個舊時代的中國農民，中國文學、世界文學中不朽的經典形象。趙本山，不以文字，而以表演，頑強地演繹、塑造着我們時代的《阿Q續傳》。

感謝趙本山，農民的智慧和勤忍；欣賞趙本山，農民的狡詰和實在；祝福趙本山，農民的機智和眼光。

在沒有文化、沒有巨人、沒有大師、沒有鴻篇巨製的時代，趙本山以其農民的直覺，用簡約的小品，勤勉圖畫着我們時代的文化藝術天空，深情勾勒着我們時代的精神和面相。

記憶中的一個小故事，說村子裡有一個小男孩，村頭小酒館的酒客把一分、二分、五分的硬幣扔在地上，每一次，小男孩總是撿起一分、二分的硬幣，不理五分的硬幣，於是總是惹來哄堂大笑。事後，村子裡一個慈祥的老大娘，痛心地對小男孩說：“可憐的孩子，難道你真的搞不懂五分硬幣比一分、二分硬幣值錢嗎？”。小男孩說：“如果我撿了五分的硬幣，那些人還會再扔嗎？”。

莞爾一笑，趙本山？

會心一笑，趙本山？

2008-11-9
2008-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