侃侃【搗練子】這個美妙的詞牌

（by 曹雪葵 20140324）

【搗練子】這個詞牌很短，共5句，27個字。按“龍榆生譜”，其格律如下，以李煜的《深院靜》為例：

平仄仄，仄平平（韻A）。
深院靜，小庭空，

仄仄平平仄仄平（韻A）。
斷續寒砧斷續風。

中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韻A）。
無奈夜長人不寐，數聲和月到簾櫳！

眼尖的詩友立馬發現：“龍榆生譜”對格律的要求太嚴，全篇居然只有一個可以“中”的字！愚以為龍榆生譜是用李煜原作的模子套出來的，沒有考慮韻律的原理。其實其格律大可變成下面的樣子：

中仄仄，仄平平（韻A）。
中仄平平中仄平（韻A）。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仄平平（韻A）。

因為這個詞牌是真正的“詞餘”，完全是用詩句搭配成詞牌的，故：可以用律詩的格律來掌控其平仄的靈活性。

因為俺學詩詞最早是從詩開筆的，所以後來再學詞則偏愛韻味接近詩的詞牌，比如這些：

【長相思】

中中平（韻A），〖中中平（韻A）〗。
汴水流，泗水流。

中仄平平中仄平（韻A），中平中仄平（韻A）。
流到瓜州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中中平（韻A），〖中中平（韻A）〗。
思悠悠，恨悠悠。

中仄平平中仄平（韻A），中平中仄平（韻A）。
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卜算子】

中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韻A）。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中仄平平仄仄平，中仄平平仄（韻A）。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中仄仄平平，中仄平平仄（韻A）。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中仄平平仄仄平，中仄平平仄（韻A）。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臨江仙】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平平（韻A）。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

中平中仄仄平平（韻A）。
家童鼻息已雷鳴。

中平平仄仄，中仄仄平平（韻A）。
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中仄中平平仄仄，中平中仄平平（韻A）。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中平中仄仄平平（韻A）。
夜闌風靜縠紋平。

中平平仄仄，中仄仄平平（韻A）。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這個【搗練子】的起源很有趣，宋代有個黃輿編了一本《梅苑》，其中有無名氏的詞八首，這八首詞都跟梅花對話，而且第一句都是“搗練子”這三個字，從此這“搗練子”就成了詞牌。這八首詞很美，俺把它們列如下：

【搗練子】八首（by 無名氏）

搗練子，賦梅枝。
暖借東風次第吹。
自是百花留不住，讓教先發放春歸。

搗練子，賦梅芳。
柳綠桃紅謾點妝。
試問仙標橫竹外，敢同高節伴冰霜。

搗練子，賦梅紅。
玉體凝酥半醉中。
詩酒興來須要早，忍看紅雨落西東。

搗練子，賦梅香。
蕙魄蘭魂又再陽。
只為人間無着處，借他龍笛返仙鄉。

搗練子，賦梅英。
枝上商量細細生。
不是根株貪結子，被吹羌笛兩三聲。

搗練子，賦梅妝。鏡里佳人傅粉忙。
額子畫成終未是，更須插向鬢雲傍。

搗練子，賦梅音。
雲底江南樹樹深。
悵望故人千里遠，故將春色寄芳心。

搗練子，賦梅青。
休共檀梨取次爭。
葉底青青如豆小，已知金鼎待和羹。

感覺“搗練子”這三個字本身也很有詩意：“搗”即用杵“搗衣”之搗，“練”是白絹，剛織完的絹必須要先煮漂，再用杵搗，才能柔軟潔白。“子”可以理解為搗練的女子（不過，“子”字出現在詞牌名字裡，並不是女子的意思。詳見備註。），依照網絡陋習，把她想象成一位大美女就行了，見下圖。

因為這三字的含義，所以古人作的【搗練子】多用閨中女子思念征人的情節來抒發詩意。如李煜這首：

《深院靜》

深院靜，小庭空，
斷續寒砧斷續風。
無奈夜長人不寐，數聲和月到簾櫳。

北宋詞人賀鑄頗喜歡【搗練子】，也挑了幾首列出：

《收錦字》

收錦字，下鴛機。
淨拂床砧夜搗衣。
馬上少年今健否？過瓜時見雁南飛。

《砧面瑩》

砧面瑩，杵聲齊，
搗就征衣淚墨題。
寄到玉關應萬里，戍人猶在玉關西。

《斜月下》

斜月下，北風前。
萬杵千砧搗欲穿。
不為搗衣勤不睡，破除今夜夜如年。

《邊堠遠》

邊堠遠，置郵稀，
附與征衣襯鐵衣。
連夜不妨頻夢見，過年惟望得書歸。

不過到了咱們當今，且莫說伊妹手機隨時可以通話，就算動身繞地球半圈，也不過十幾個小時，斷乎沒有閨中一年年思念征人之事了，那這【搗練子】不是沒用武之地了？其實不然，俺細品其韻味，簡直啥題材都可以寫：豪邁的，委婉的，逗笑的，嘲諷的，俺昨夜被凍醒了，不就搗了一首練子？

建議大家都搗幾輪，為啥涅？太好搗了，不搗白不搗。呵呵

備註：詞牌名中，“子”字常與“曲”字同，而帶“子”字的詞牌，多始自唐代，且大多為單調，字很少。其同名雙調基本上都是宋人創始的。更有個柳永，好嘰嘰呀呀，喜歡把好端端的短調整成“慢”調，拉得很長。如果見到帶“子”字的詞牌，不短反長，都是柳永鼓搗出來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