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國內合作搞過一些書的翻譯，也當過校稿人，苦不堪言．且拍良心說，難有起色。

１．翻譯翻譯，是把外國話看了以後再用中國話說出來。需要這個人又懂外國話，也懂中國話。這個跟海外的人說聽着像笑話，但是到了中國就是大問題。中國大學裡面外語系的學生只是比其他系的學生多學了幾年外語，把原文看錯的可能性相對小了那麼一點點，這還只是指文學類作品，專業著作不算。可是外文系的學生往往中文功底較差，看懂了英文也是茶壺裡煮餃子，倒不出來。如果是讓中文系的學生翻譯，很有可能獲得通順的漢語譯文，但是對照原文就慘了，譯文基本上是自編自導自演的一處新戲。

２．如果是專業書籍，專業翻譯（英語系科班畢業的）能在翻完了以後讓你不知所云，比如把方程（function）翻譯成功能，這是最常見的錯誤。但是，英語裡有很多概念可能中文裡沒有，或者有卻沒有被專業翻譯發現。於是就出現了很多有中國特色的，五花八門的不一定是術語的“專業術語”。

如果是專業人士但沒有受過翻譯訓練的人翻譯（比如：經濟學家翻譯經濟學著作；數學家翻譯數學著作），因為這樣的人對本專業的資料比較自信，但是又喜好顯示其專業功底，往往會造出比較“專業”的專業術語來。例如，我一次和國內來的一個人類學的學生談話，她幾次談到“田野調查”，我問這是什麼？她吃驚我連這都不懂，這是人類學裡面的基本概念，就是到鄉間到田野去搞調查。我問英文是什麼？她說是fieldwork。我恍然大悟，這個詞兒何止是人類學的專利，任何社會科學都有fieldwork一說，中文裡面原本就有對應的＂實地調查＂這個說法，而且適用於所有的專業．仔細想想很可笑，調查為什麼非要去田野？既然是社會調查，如果不找農民的話，到田野幹什麼？當然，這個詞兒在人類學以鄉村為調查對象的課題中應該還算恰當，當如果是城市人類學呢？你鬧着要搞田野調查，我們豈不都成了城市農民了？後來回國發現田野調查的說法已經從人類學蔓延到了其他的專業，看來已經是約定俗成，積俗難改了。這樣的危害是什麼？學術圈子裡的人利用自創的術語掌握了話語霸權，妨礙外人加入討論。沒聽說過這樣的術語的人，就顯得無知，就沒有發言權。

３、校稿人的苦衷。我的感悟，要當就當翻譯，千萬別搞校稿。出版社的編輯一般英文水平有限，很難自己校稿，往往請專業人士把關。如果翻譯得好，校稿人就是挑挑有沒有語法錯誤，或者有沒有術語的誤用。翻譯得不好，你就要自己重來。問題是，自己翻譯還快一些，按照人家翻好的再對照原文一字一句地改，就難上加難，比翻譯還費時間。往往還是受累不討好。碰上很自信的翻譯，有面子問題。他會覺得我幹了這麼多年還不如你一個小毛丫頭，給我改這麼多是誠心找茬。碰上狠謙恭的翻譯，會跟你說句謝謝。但是到了出版社那裡，稿費和校稿費是不成比例的。翻譯拿大頭，校稿人拿小頭（5:1，甚至10：1的都有）。就是謙恭的翻譯，到拿錢的時候還是會分文不讓的。實際上，對於校稿的人來說，干好干壞一個樣。如果是書的話，一章一章翻下來，你跟着一章一章地校，前面校得比較認真的話，翻譯就有了惰性，反而越翻越差，把更多的負擔壓在你頭上。我出於良心認真校稿，使我有職業道德，但是道德到第５本書的時候，我心裡的不平衡就難以抑制了，憑什麼我的道德要被別人無償利用呢。

為什麼會有這些矛盾？我覺得有幾個方面：

學校教育：大學生，特別是外語專業的大學生的閱讀量實在有限，非專業書籍看得太少，要當翻譯光看小說不行，應該廣泛涉獵；光看英文不行，應該看大量的中文書籍。這和大學翻譯教育的課程設置有關。如果專業的翻譯都過硬了，根本沒有必要讓學術人士搞翻譯。

譯校制度：翻譯應該自負文責，取消校稿人制度。出版社建立翻譯評級，按照譯文的質量動態調整。如果一個翻譯翻得不好，名聲掃地，以後就沒有了工作的機會。這樣新的翻譯不就沒有機會工作了嗎？其實不是，翻譯是一個很大的市場，並不是所有的翻譯活兒都要精美的翻譯，有什麼水平幹什麼水平的活。另外，要搞出十全十美的翻譯也根本不可能，只能是大家盡力。取消校稿人可以把更多的錢交到翻譯手裡，提高其改善翻譯質量的積極性。如果現階段實在難以取消的話，應該大幅度提高校稿人的收入，而且校稿人的署名應該居於主要地位，否則怎麼能要求人家有多受累，又少拿錢，還負更大的責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