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我的老師 |
送交者: 噹噹‘ 2007年06月06日14:49:42 於 [五 味 齋] 發送悄悄話 |
我今生最敬佩的一位老師是我大學時代的系主任。 他當時大概是五,六十歲的年紀,是本行業國內外著名的大教授,早年從美國留學歸來就一直留在學校里教書。他在學術上不凡的成就,再加上那口流利的英文,和藹的微笑和特有的的翩翩風度,讓所有的學生都不由地肅然起敬。 不過,我對系主任的記憶大都是遠遠的仰視,這樣的名教授很少會給我們上大課。 我只聽過他的一堂課,卻是終生難忘。 忘不了,那也是六月初的一天,一個悶得讓人喘不過來氣的的初夏。 學校複課了。一天午後,同學們全都被召集到了系館的大教室,大家稀稀拉拉地坐了下來,誰也不願意跟誰多說話。幾個男生把窗戶都打開了,可外面的熱氣湧進來,教室里更是悶得令人心慌。。。 從窗外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不遠處樹林裡那淒涼的哀樂聲。。。在那片應該用來讀書和談情說愛的小樹林中央,同學們用黑色長紗搭起了一個臨時露天靈堂,一個年輕的還不滿二十歲的生命就在那裡永遠地靜靜地安息了。學校不給教室做靈堂,因為他的死亡證書上寫的是“暴徒”。 教室里的同學們個個無精打采,東倒西歪地坐着,這些天,連環炮似的政治報告已經讓大家疲倦到了極點。。。 這時,只見身材高大的系主任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講台。他完全沒有了那一貫的微笑,面色凝重,久久才開口道:“同學們,我。。。” 停頓了片刻,他才又接着說:“我-不-配-當你們的老師。” 這句話是一個字一個字沉重而緩慢地說出來的。“不配”兩個字說得尤其地清晰。 。。。我們頓時全都驚呆了! 只聽系主任繼續說:“這兩天,我在陪着學生家長。。。爸爸是個老實的農民,媽媽一個字也不識,他們買的站票,在火車上站了幾天幾夜,來看兒子最後一眼 。他們只有一個獨子,打小就是全縣最聰明出眾的孩子,送到我們學校來讀書,是讀書來得啊!。。。孩子的父親和母親都已經哭得沒有了眼淚,他們見到我就一個問題,老師,我們的兒子到底是怎麼死的?他不可能是暴徒啊!” 教室里靜得鴉雀無聲,很多同學已經開始流淚了。。。 系主任繼續說着,聲音中帶着顫抖:“同學們啊,我能對這樣樸實的家長說什麼呢?我就是這個系主任不當了,我也要說實話!。。。我說你們的兒子是個好學生,是我這個當老師的失職了!當天晚上我們不應該勸說,應該生拉硬拽也不讓一個學生出校門!” 系主任越說越激昂。。。 “我如果我連我學生的生命都保不住的話,我還有什麼資格再當你們的老師!” 最後,系主任筆直地站在講台上,他的目光從每個同學的臉上掃過,一字一句地說:“同學們,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站在這裡了,我已經寫了辭職報告,就是這個系主任不當了,我也決不認同這個孩子是暴徒!” 系主任再次目視着大家,鄭重地告別。。。 。。。所有的同學都驚呆地坐在那裡,沒有一個人講話,沒有一個人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 那是一個怎樣的敏感時刻啊?那是一個在私下說話都要小心謹慎的時候,那是有什麼不滿都要咽在肚子裡,不能講出聲來的時候。就是在那樣一個隨時都可能禍從口出的日子裡,這位我們敬重的系主任,他的良知讓他無法附庸,無法沉默! 就是在那樣一個醜惡和罪性大暴露的時刻,面對無權無勢的淳樸的農民父母,這位我們敬重的系主任,他不僅擺上了自己最真摯的心,而且還付出了最大無畏的行動!他在冒着極大的危險,調動了一切可能的證據和證人,終於將殉難的學生死因從暴徒改為誤傷。之後,他真的辭職離開了學校。 。。。。。。 多少年過去了,多少的事都淡漠了,可是,系主任那天講話的一幕仍舊清晰地印在我的腦海里,永遠也不會忘記。無論在學術上還是為人上,他始終是我仰慕的楷模。他從沒有喊過任何口號,似乎對政治也沒有任何興趣,他是一個踏踏實實搞學問的教授。然而,在我的心目中,他是一個大寫的人,是一個真正的頂天立地的英雄。每當我想起當年的系主任,就會聯想到萬潤南先生所說的:“我們的血要熱、頭腦要冷、骨頭要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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