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串連與傳福音
一九六六年九月五日,中共中央和國務院聯合發出《關於組織外地高等學校革命學生,中等學校革命學生和革命教職工代表來北京參觀文化大革命運動的通知》。要求外地學校革命師生到北京參觀革命運動,全國大串連運動正式開始。並規定來京的師生“一律免費乘坐火車”,“生活補助費和交通費由國家財政開支”。日後,大批外地大專院校師生和中學師生紛紛奔向北京,而北京的大中學師生則紛紛奔向外地,這樣就開始了全國性的大串連。而毛澤東在三個月內分八次接見全國各地的紅衛兵和學校師生,更助長了這種趨勢。在短短的幾個月內,全國參加大串連的人數以億計,造成全國學校停學,工廠停工,鐵路擁擠,交通堵塞,社會次序嚴重混亂。
當時大串連的主要目的是要北京的紅衛兵造反派通過與外地紅衛兵串連的方式將北京“破四舊,立四新”的做法和黨中央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傳到全國各地,也就是後來的報紙統一提法:將毛澤東思想傳遍全國各地,實現全國山河一片紅。外地的學生則本着:去北京,我們要見毛主席,見不到毛主席我們心不干!現在六十歲左右的中國人,如果腿腳沒毛病的話,我想相當大的多數都會親身經歷過這段歷史,享受着名為革命,實際免費吃喝遊山玩水那所謂的“難忘的歲月”。
我自己也不例外,混進了大串連的洪流。我聽到廣播後,通過惠國慶搞到了北京師院附中的學生證,那年惠國慶好像上初三。然後,我和惠國慶,再加上任書明,乘火車去大連玩了三天。那次是我第一次跟着大駭子出遠門,我們三個孩子在火車上找不到座位,三個人並排擠在火車車廂入口的過道上。回來以後我在大院的孩子中胡吹猛侃,育鴻小學像我這樣半大的孩子都鬧着要出去串連,家長可着了慌,怕孩子出去不安全,有的還領着孩子找到我的母親。現在來看,孩子是管住了,可又失去了一次難得的開眼的機會。實際上中國當時各地的民風純樸極了,真是家家夜不閉戶,人人路不拾遺,還好,讓我趕上了一個尾巴。
我這人特別怪,在家裡老實得像個老家貓,一回家不是看報紙,就是裝半導體收音機,所以我母親總對人說這個兒子好,實際上我在醞釀着一個更遠的出行計劃。我先到紅衛兵在義達里的隊部,看着管帳的紅衛兵走出了門,我把手從後面伸進了放錢的抽屜,從裡面抓出一把錢,大概是九十多塊。然後我到西單商場花了六十元買了一個海鷗120相機,出門串連沒有照像機怎麼能行。隨後我們三人匆匆上了南下的火車,第一站到了上海。那時紅衛兵不論到了任何地方都有紅衛兵接待站,食宿全包,臨走時還發零花錢在火車上用。
惠國慶和任書明雖比我大幾歲,父親分別為空軍幹部部付部長和部長,是空軍最有實權的二級部,但他倆為人憨厚,做事不走腦子,他們對我有個相機只是羨慕,想象不出會是從哪來的,在路上,我一直把相機放在提包里,沒拿出來過,因為中國人那時有相機的人確實不多。有一天我出去看上海的花花世界去了,回來以後看着他倆正擺弄我的相機。我說我的包是鎖着的,你們怎麼拿出來的?他倆笑着不說。這兩位大哥萬萬沒有想到那天我會發沖天大火,我提着包,出了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後來我聽說他倆在上海玩了幾天后就打道回府了。
那天我從接待站出來後,已經天黑了,我走到了上海北站,那時的北站每天都是人山人海,我想見火車就上,去哪都行。過來幾列客車,怎麼往上擠也擠不上去,實際上車廂裡面已嚴重超員。也就在這時我認識了上海人楊亞華,那年他十八歲,高三畢業。那天是他第一次同一個姓唐的鄰居一塊外出串連,我們都在擠車,又上了同列車,從此我們相約一塊串連。我們一路遊山玩水,先去了杭州,又南下株洲,接着去了柳州,貴陽,重慶,我那個相機派上了大用場,拍了許多珍貴的歷史照片。我們是在武漢分手的,從此,我們開始了長達四十年的友情,他一直沒離開過上海,我想他會完好地保留着那些照片。我不敢把相機帶回家去,離開武漢時見到兩個長沙一中的老師,我說相機你們先拿去用,以後再還我。一年以後,他們派了另外一個老師把相機送到了空軍大院,那時很多警衛都知道我的名字,很快就找到了我,我看到相機又給藏了起來。
在後來的人生征途中,我多選擇挑戰性的機遇,而且成多敗少,不能不說與那次十三歲就週遊全國有關。道理很簡單,跑得多了,眼界自然就寬了嗎。想想過去高幹的孩子和現在的孩子出門要不就是車,要不就是住賓館,而且多是父母包辦,當然眼界就要窄多了,遇事就要慌神了。其實,聖經也是希望大家多跑跑,多交際,我見過不少通過傳福音走遍了全世界的人。在美國我經常看到父母帶着子女四處傳福音,很多情況下是子女走在前,父母在後,那也是在鍛煉孩子呢。
聖經明確記載着門徒傳福音的許多見證:一天,耶穌對眾人說,天上地下所有的權柄都賜給我了,所以我要你們去,使萬民作我的門徒。耶穌又說,人未曾信他,怎能求他呢?未曾聽見他,怎能信他呢?沒有傳道的,怎能聽見呢?報福音傳喜報的人,他們的腳步會何等的佳美,你們往天下走,傳福音給萬民聽。
神的呼喚,使許多基督徒離開了祖國,離開了溫暖的家園,離開了熟悉的親友,把福音帶到了遠方,帶到了最艱苦的地方,經歷過多少千難萬險。有的人為了遠航長期生活在帆船里,經過多少驚濤駭浪,多少人為此丟了性命。有的基督徒為了去一趟耶路撤冷,看看耶穌誕生的地方,變賣全部家產,在當地基督徒一路接濟下,爬山涉水來到聖地耶路撤冷,然後跳到約旦河裡抹把臉,覺得自己與主更近了。
我在大串連中親眼目睹了外地學生為了上北京見偉大領袖毛主席而發生的一起起交通慘劇,有的學生為了爬上開往北京的列車,列車開動了雙手還死死扒住車窗,最後掉下鐵軌被扎斷雙腿。我在回京的路上,親眼看到一個小小的廁所竟擠進了十六個人,幾天幾夜竟能一動不動,不吃不喝,不撒不睡,真是創造了人間奇蹟。 文革中確實還有北京的紅衛兵遵照毛主席黨中央的指示曾走到天涯海角,使萬山紅遍。據說有的北京紅衛兵還加入了緬甸游擊隊,與政府軍作戰,犧牲在緬甸。
我親身經歷過這兩種號召和呼喚,大串連和傳福音都是實實在在發生在人身上的事,都有一種超級的力量在驅動着人去運作,都能不惜生命去完成使命。
03/17/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