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聽說溫格莫爾音樂廳是世界上比較牛的音樂廳,到底有多牛我也不清楚。看見彈吉他的楊雪飛寫的下面這段,看來確實牛:
“當我還在 Royal Academy of Music上學時,常步行到Wigmore音樂廳聽音樂會. The Wigmore Hall是世界最有名的音樂廳之一,因為它的悠久歷史及完美的音響。那時我曾想什麼時候我可以在這裡演奏啊。而現在我已經在這裡4次公開演奏過了,尤其上星期和去年的獨奏會,票在開演幾天前就已售罄,這是從前的我難以想象的,我不知不覺地走過了一條很長的路。我也在其他國家的著名音樂廳演奏過,但是Wigmore Hall總是我最緊張的地方......”
這地方我10年前去過,看的是鋼琴演奏。當時演的什麼我已經忘了,是個女鋼琴家,當年英國的鋼琴一嫂,後來在其他地方也碰上過她演奏,只記得她胖胖的,很富態的樣子,看她就覺得是敦煌壁畫上的人物,演奏起來不緊不慢,好不好已經沒有印象了。看來彈鋼琴的要想讓人記住,還是得走朗朗上竄下跳的路線才行,否則只能是長江大浪里沒有浪花的一波,再有名也就是一個大波,而朗朗則是一朵華麗的浪花兒,撲騰撲騰地跳躍前進。
記得當時對音樂廳的印象是,比想象中的簡單。和倫敦西區那些拋金溜銀外加奶油蛋糕裝飾的劇院不太一樣。據說這個劇院絕就絕在裡面的效果設計,你就是坐在最後一排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這個倒是確實,比如我們在Barbican或者Royal Festival Hall聽音樂的時候,坐在後面和前面是不一樣的。溫格莫爾音樂廳就基本上沒有這個差別。當然,你也得考慮到,溫格莫爾音樂廳大概最多只能裝下200多個觀眾。那些大的都能坐至少上千人。不過這裡票價並不貴,反而比那些現代的地方便宜,所以有機會來倫敦的話去一趟也值得。
那個年頭,我還是吃咖喱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時光,好像到了那裡沒覺得不自然。如今我的着裝風格已經發生了徹底的轉型,從嫩草派變成了油泥派。但是當沒問題告訴我想去溫格莫爾聽一場的時候,我下意識地提醒他,到那裡穿衣服還是得稍微正式一點,否則會覺得自己活得太離譜。
音樂廳的地點就在牛津街背後的一條街上。從Bond Street車站下車,朝着Debenham百貨商店走,眼看要到了就朝旁邊的小街猛地一拐。不知怎麼,頃刻間牛津街上的人聲鼎沸一下子就都沒有了。走了沒幾步,我立刻意識到,周圍的人肯定都是去聽音樂會的。沒問題還愣頭愣腦地往前走,我讓他仔細看:都是白頭髮老頭老太不說,各個打扮得像過期名流,衣着非常講究,有的看着簡直就是舞台服,仿佛法蘭絨窗簾。老太太們宛若一個個的首飾攤兒,耳朵、脖子、衣服上的首飾不管是真的假的都是一堆一堆琳琅滿目地掛着。
我雖然早晨臨出門前把大衣櫃刨了個遍,到這裡還是覺得裙子顯得短了點。人家那都是窗簾兒,我的這個像是窗簾穗兒。沒問題則對我的擔心不以為然:裙子長短是年齡的象徵,你見過老太太穿短裙的嗎?我仔細一想,還真沒見過,於是放了心,大義凜然地沖了進去。走了沒幾步又發現,人家老頭老太們都是女的手跨在男的胳膊彎兒里,仿佛踩着棉花糖一樣地前進。我呢,身上背了一個大書包,裡面放着幾十份學生的考試卷子。我生怕丟了一份,所以走到哪裡都把書包摟在胸前,仿佛賣冰棍兒的老太。沒問題也好不到哪裡去,他背後的雙肩背書包從我們兩年前去了山西以後就沒洗過,到現在一路走還一路掉煤渣。我把手像模像樣地搭在他的胳膊彎里,走了兩步,他竟然說咯吱得他老想笑,於是我只好放手,悻悻地。進門的時候,門衛彬彬有禮地對他說:先生,您的煤筐最好留在地下室的存包處。哈哈,這下我可解氣了。正準備興高采烈地陪着他去存包,門衛又說:您的冰棍兒箱子最好也一起存了吧。當然,我這些卷子是死活不能存的,丟了我的飯碗就沒了。經過解釋,音樂廳的人意識到他們實在付不起這個責任,就允許我抱着冰棍兒箱子進了音樂廳。整場音樂會我都把它死死地抱在胸前。
Andreas Scholl還是上次我說的那個男超高音,和他搭檔的是Crawford Young的四人小樂隊。這次唱的是Oswald von Wokenstein的曲子。這位生活在十四、五世紀。德國人,喜歡寫歌。他的個人經歷比較豐富,跟當時的國王好像關係不一般,當上了相當於現在的外交官,和皇上一塊兒週遊了很多國家。他的歌曲都是個人經歷,主題是赤裸裸的:他怎麼煩他的老婆孩子,和他的情人怎麼逍遙。他愛上了一位有夫之婦,婦人離婚後不知道怎麼他們也沒結婚。他娶了另外一個女人,生了7個孩子。但是他和這位有夫之婦一直保持着戀人的關係,一直到她死去。我猜測,弄不好這個女人更願意搞婚外情,人家老婆天天回家做飯看孩子,這個情人什麼都不用做,還能讓這個男人老惦着她,多麼地有地位啊。Wokenstein的歌詞寫得就像詩體的日記,把他和戀人離別的傷情,在雲遊四方的時候思念和他情緒的變化寫得跟看電影似的。
雖然大家都是奔着Andreas Scholl來的,但是四人小樂隊的音樂也值得一提。Crawford Young和Andreas Scholl合作過不少曲目。以前是彈吉他的,這次改成了吹笛子。另外還有一位愛爾蘭女歌手Kathleen Dineen,一邊彈豎琴一遍唱歌。她的嗓音真可謂是天上掉下來了一瓶礦泉水,和Andreas Scholl的extra virgin橄欖油嗓音配到一起,唱兩個老情人互訴衷腸,簡直…簡直能把人浪漫得胡說八道的。可惜,在網上找了半天沒找到他們在別處唱過這個曲子。也許過些天哪位發慈悲能在油管子裡貼上。另外還有一個用小錘兒敲類似於揚琴似的樂器的,還有一位彈的琴有點像小琵琶。所以雖然是歐洲的音樂,聽上去有時候有點中國民樂的勁頭。
最讓人吃驚的是,Andreas Scholl的最後一曲是用普通的男高音唱的。原來以為他用假聲是因為普通高音唱不好,但是聽了他的普通高音,你不得不驚嘆,他如果站在三大男高音之間,應該是一點不遜色。嘖嘖嘖,這人真是已經到了想玩什麼玩什麼的境界了。演出完畢,觀眾不讓走,他們又出來唱了一段那曲互訴衷腸,其實愛爾蘭女歌手領唱,Andreas Scholl就在旁邊跟着哼哼幾句……不行不行,太好聽了,用什麼語言形容都是多餘。
出來的時候等着沒問題排隊領煤筐,我把溫格莫爾的節目單從頭到尾又仔細看了一遍。發現這個地方不久前還經歷了危機,房租要交不起。這資本主義真是無所不在,就這麼一個彈丸之地也不放過。幸好,得到了大款們的慷慨解囊,算是保住一條小命。後面還有一條廣告,大意是溫格莫爾的觀眾是這裡的忠實粉絲,對音樂廳有着深邃的感情,希望他們能把溫格莫爾加到自己的遺囑里。看到這裡,我猛地一抬頭,周圍全是掛滿了珠寶首飾的老太。不由得讚嘆,這條廣告實在寫得是地方。不知音樂廳的管家是不是私下裡希望她們趕緊留下珠寶,進入天堂。
對了,發現了一個打扮入時的秘訣:如果沒有錢買首飾,把綠色的搌布綁在腦袋上能讓人誤以為你是前殖民地外派官員的老婆。嘿嘿
可惜我沒帶相機,從網上弄一張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