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老婆說起
朱雨心

男女關係，“國之大事，存亡之道，生死之地，不可不察也”。

一 序論

中國人歷來是養小老婆的，直到共產黨上台，推行一夫一妻制為止。有人把養小老婆說成是“一夫多妻制”。這話其實並不準確。中國人養小老婆不假，但是，與“一夫多妻制”還是有所不同。應該說：中國人傳統上是一夫一妻，再加上養小老婆。當然，並不是家家都養小老婆，養的起小老婆的人家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家養不起小老婆，自然也就是一夫一妻過日子。養小老婆，還是不養小老婆，是老百姓按自己的喜好和能力選擇，從來就沒有政府動用國家機器，強制規定老百姓必須要養小老婆的那個“制”。你若是認為一夫一妻好，你家不養小老婆就是了，沒有人強迫你養。因此，中國歷史上從來就沒有過什麼“一夫多妻制”，只有今天的一夫一妻制。

今天的一夫一妻制，本是從西洋進口的。政府強制規定：每家最多只能有一個老婆。若有違反，不論當事人的意願怎樣，政府都自動提起公訴，治罪，並強制恢復每家不多於一個老婆。

西洋人當然是不養小老婆或一個以上的老婆，只有偷偷地養姘頭。當然，並不是家家都養姘頭，養的起姘頭的人家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家養不起姘頭，自然也就是一夫一妻過日子。這些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又有了新花樣。除了傳統的一夫一妻偷養姘頭外，無夫無妻養姘頭和無夫無妻自願姘居的人家日見增多。傳統的養姘頭，一般是男人供養女人。而自願姘居的男女雙方，通常是自食其力，一般沒有彼此間的供養關係，或只提供部分、不正式的供養。對於男人，成本大為降低，又沒有什麼責任要負，去舊迎新十分方便。對於女人，簡便易行，不受約束，無進退為難之弊。因此，廣受歡迎，大有成為主流男女性關係的潛力。另外，兩個男人之間，或兩個女人之間，也可以成為“合法”“夫妻”。還有其它種種花樣，任人選擇，唯獨歧視“一夫多妻”，當然也沒有小老婆的合法地位。西洋人的一夫一妻制本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基本上是一種虛偽與宗教偏執的產物。

小老婆是“妾”，不是“妻”。最接近的解釋，從男主人的角度講，應該是：助理老婆（assistant wife）；從女主人的角度講，應該是：老婆助理（wife assistant）。中國人傳統上是“雙首長”制：老公是家庭元首，老婆是內閣總理，法律地位都是家庭主人。這樣的“雙首長”制，在小戶人家不明顯。而在大戶人家，譬如，《紅樓夢》裡的賈府，大老婆的主人地位，是顯而易見的。不知從何時起，有了舊式婦女沒有地位的說法？應該說：以前女人沒有男人的地位，而是，女人有女人的地位，男人有男人的地位，女人的地位與男人的地位不是“都一樣”；女人有女人的權利和義務，男人有男人的權利和義務，女人的權利和義務與男人的權利和義務不是“都一樣”。而小老婆的法律地位是奴婢，是男女主人的“財產”，而不是財產的主人。小老婆的子女法律上也都歸在大老婆名下，是主人身份。大老婆和小老婆共夫不共產。

伊斯蘭世界實行的大概才稱得上是“一夫多妻制”。其一，幾個老婆地位同等，共產共夫，確實是“多妻”，而非一夫一妻加小老婆。其二，雖然沒有規定必須娶一個以上老婆，但是政府確實是動用國家機器強制規定：最多不得超過四個老婆，確實是有“制”。

西藏，尼泊爾一帶，流行一妻多夫。通常是一家兄弟幾個合娶一個老婆，共產共妻。

這些都是老百姓按自己的習俗和需要選擇的生活方式。 中國傳統政治，人民高度自治，主張政府儘量不干預老百姓的生活，更不用說向人民強制推行某種特定的生活方式。只要一方願娶，另一方願嫁，雙方自願，大家都覺得公平，沒有人到縣太爺那裡喊冤告狀，政府為什麼要干預呢？而強娶民女，或逼人為妾，在歷朝歷代都是犯法的事。現在這種政府動用國家機器向人民強制推行某種特定生活方式，譬如一夫一妻制，的做法，完全不符合中華傳統政治主張，既不“民主”，也不自由，而是侵犯人權，實屬西方政治污染。（關於“自治”，日後有空再另議）

共產黨上台後，尊重幾百萬藏族人民的風俗習慣，沒有向藏族人民強制推行一夫一妻制，直到今天，藏族人民仍然可以一妻多夫。可是政府怎麼就不尊重幾億的漢族人民的風俗習慣呢？漢族人民歷來是養小老婆的呀！

以前的富家大戶子弟，通常是先納小老婆，後娶大老婆。一般，男孩子長到十五，六歲，便有丫頭侍寢。這些侍寢丫頭，若生下一男半女，自然就收作小老婆，若無生養，則有可能收作小老婆，也有可能不收（則仍是丫頭身份），即便不做小老婆，身份比一般丫頭還是要高許多。《紅樓夢》裡的花襲人就是賈寶玉的侍寢丫頭。這個，林黛玉，薛寶釵都明白。她們也都是大戶人家出身，自然知道怎麼運作，因此，對花襲人格外加禮，喚作“襲人姐姐”。除了襲人外，晴雯，麝月等也都是賈寶玉的侍寢丫頭，上不上床，在於賈寶玉，而丫頭本人，則多半是求之不得。不過，《紅樓夢》裡的花襲人似乎有點厲害，大概千方百計從中作梗，弄的晴雯對襲人一肚子的不滿意。《紅樓夢》裡的賈府，本來算不上是“書香門第”。 薛寶釵家也不是書香門第。林黛玉的父親出身狀元，林黛玉家才是貨真價實的書香門第。不過，賈政要賈寶玉走“讀書做官”的路甚切，不願意賈寶玉過多沉湎於女色，誤了“正途”。一般讀書人家，在納妾方面控制稍嚴。這也是襲人在賈府中受重用的原因之一。

中國人歷來主張“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從來不主張禁慾。現代的禁慾意識，與共產主義思潮一樣，本是“西方精神污染”。而直到現在仍然實行的禁娼政策，則是由“西方精神污染”衍生出的西方政治污染。

舊時，大戶人家的丫頭到了婚嫁的年齡，一般有這幾種出路：一是配男僕。《紅樓夢》裡的晴雯就是這樣來的“家生”丫頭。二是放出。這通常需要贖身，不過象襲人之類的高級丫頭，若有意出門，主人家多半不但不要其贖身，還可能奉送嫁妝。放出後，自立門戶，就不再是丫頭身份了。這第三條路就是做小老婆。《紅樓夢》裡有一段講到襲人和娘家人議出路的事，襲人選擇做小老婆。襲人說：當年家裡人活不下去了，看得襲人還能賣幾兩銀子，賣與人做丫頭，本來是生離死別，哪裡還有再回家的指望？現在，所幸碰上了好人家，吃穿都與主子一樣，在主人家面前頗有體面，還說什麼回家的事？按常理，做大老婆，當家作主，若有大老婆做，則自然各個都願意做大老婆，大概沒有人會願意做小老婆。但是，做大老婆，憑的是門第，不是憑臉蛋漂亮就能做的。當然，嫁到窮家小戶做大老婆，總是可以辦到，只是，不但生活艱辛，而且夫家通常也都是粗魯之人，日子能否遂心仍是未定之數。而能養小老婆的人家，通常都是富家大戶，吃穿自然不愁，若得男主人寵愛，女主人善待，譬如，花襲人之於賈寶玉和林黛玉或薛寶釵，則日子好過在窮家小戶做大老婆，若主人家知書達理，書香門第，那更是上上之選。

小老婆地位低下，一輩子都是奴婢身份，但是，終身有靠，雖是低大老婆一等，卻是有禮可循，權利和義務明確，光明正大地做人。而且，也不是完全沒有出頭的可能。倘若生的兒子功成名就，出人頭地，則母以子貴，雖然禮節上無法超越大老婆，但是，得到實際上的平起平坐卻是不難。袁世凱就是庶出。出了這樣位極人臣的兒子，其嫡母自然受封誥命，其生母自然再也無人敢輕視，說不定皇上格外加恩，連生母也一起封了，則在禮節上都與大老婆差不多平起平坐了。另一種情況是：大老婆沒生兒子，而小老婆有兒子。父親死後，兒子繼位，莫非那時還有人敢把老太太當奴婢看待？小老婆另外一個出頭的機會是在大老婆中途亡故後。這時，老公或是續娶大老婆，則小老婆還是繼續做小老婆；或是將大老婆的位置空缺，而指定一小老婆實際主持家政；或是將一小老婆扶正，正式成為大老婆。這些都要看各人的造化。但是，最低限度，既做了人小老婆，她的夫家就有義務負責養她終身。

富家大戶子弟娶大老婆，通常要遲的多，要到功名成就，或是能持家立業的年齡，二，三十歲吧，和現代男子成婚的年齡差不多。娶大老婆可就不象納小老婆那麼簡單咯。這可的門當戶對，父母做主，三媒六證，問聘納采，一整套的程序要走，最後用花轎將新娘由正門抬入夫家，在眾多親友以及媒人證人的見證下，一起拜過天地，這才算是明媒正娶。

舊時婚禮，莊重而又熱鬧，遠非現代新式婚禮亂七八糟、無章可循的鬧劇可比。尤其是拜天地，充分體現飲水思源，感恩圖報的美德，以及夫妻彼此尊重的精神，而且，還有與現代西洋人說“I do” 類似的功能，表明夫妻雙方自願成婚。若男方或女方不願意，不拜就是了，莫非還能強按着頭拜？那可是強娶民女，犯王法的。傳統的婚嫁程序，其核心，在於保護女方。這不僅因為婚姻對於女人比對於男人更重要，還在於女孩子出嫁出不得半點差錯，一旦出錯，無法補救。

舊時的禮節，下跪磕頭，形象醜陋，有損人格，應該廢棄，而以鞠躬禮代之。舊時女子道個萬福，類似於西洋女子微微一蹲的禮節，都是象徵性地表示低人一頭的意思，是自謙禮讓，但是，不損人格。凡不損人格的舊禮，沒有什麼不好，都可以照用。

大老婆的地位，決非小老婆可比。那種小老婆給大老婆氣受的事，大概是到了近代，“禮崩樂壞”後，才有的事，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大老婆若實在看的小老婆不順眼，將小老婆逐出家門就是了。通常，只有大老婆虐待小老婆的事，小老婆哪裡敢去招惹大老婆？至於那種為納小老婆而休掉大老婆的事，更是天方夜談。官宦人家，哪怕僅僅是寵小老婆而慢大老婆，傳聞出去，都有可能被御史老爺參上一本“寵妾滅妻”，那罪名與“犯上作亂”也就只差一步了，不是罷官降級，也得警告記過，哪裡還有什麼休大老婆的事？即使民間百姓，也得以禮而行。禮教面前，人人低頭。否則，內有家長，族長干預，外有大老婆娘家人興師問罪。逼急了，一狀告到縣太爺那裡，縣太爺多半是替大老婆作主，治小老婆犯上之罪。大老婆若非犯了姦淫，不孝等大罪，那是穩如泰山，哪有隨便休妻的事？只有到了今天，休妻才成了家常便飯，而且，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現代女子，既然不受禮教約束，自然也就不受禮教保護。

所以，舊時，娶大老婆，除門第外，其次就是美德，其中包括戒妒，否則，小老婆就要吃苦頭了。不過，大老婆虐待小老婆，名聲不好，日後連累女兒被人說門風不良，嫁不到好人家。

大老婆生的子女與小老婆生的子女，除了長子繼承權外，卻是地位基本相同的。按傳統宗法制度，父親去世後，嫡長子（大老婆生的兒子中年齡最長者）繼位，成為一家之主，並繼承父親的世襲官職，爵位等。財產應該是共有，若是分家，每人各有一份。因此，對小老婆來說，雖然自己地位低下，她的子女卻是不受歧視，一樣受教育，分家產，前途比她在窮家小戶做大老婆的好。

小戶人家，養不起小老婆，男孩子長大了，早早就娶了老婆，儀式雖不如大戶人家講究，卻照樣是一起拜過天地，明媒正娶的大老婆。日後萬一發達了，再納小老婆，大老婆的地位始終不可動搖。那時老百姓對“小康”的直觀理解是：吃飯一葷一素，穿衣一綢一布，老婆一正一付。

當然，也不是所有養的起小老婆的人家都一定養小老婆。有些男人不喜愛女人，有些人不捨得化錢，有些人不願意負責任，有些大老婆死活不准，有些人另有所好，有些人認為應該一夫一妻。

養小老婆的情況也有多種。有些男人喜愛女人，有些男人一味好色，有些因為大老婆健康問題，有些需要人幫助持家，有些要多生子女，有些人在外奔波需要人伴隨，有些人是前世因緣、今生巧合，有些人運交桃花、無法擺脫，有些人憐香惜玉、英雄救美，有些人收養遺孤、積德行善。另外，並不總是老公收小老婆，有不少是大老婆主動出面置小老婆。

今天中國的所謂“包二奶”，本質上等同於西洋人的一夫一妻偷養姘頭，男盜女娼，偷雞摸狗之類的勾當，不是傳統的養小老婆。以前人養小老婆，那是光明正大地養小老婆；以前人做小老婆，也是光明正大地做小老婆；合法合禮，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男女雙方都沒有任何道德上的問題。而“包二奶”，卻是男女雙方都認為：是不合法，不合禮，也不合理的事。明知不合法，不合禮，又不合理的事，還要做，既踐踏法律，又踐踏道德，這是十足的壞人，壞事，怎麼能與養小老婆相提並論呢？

老子說：“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政治簡明、低調，老百姓就淳樸；政治越是精細、越是高調，老百姓就越奸詐。就是因為管制太多，調門太高，才弄的現在無禮可循，刁民遍地，壞人壞事泛濫。必須清除西方政治污染，恢復中華傳統政治精神，實行現代條件下最大限度的人民自治。
（未完待續：第二講 進化論，第三講 資本論，第四講 相對論）
《楓華園》二零零四年二月二十日出版 http://www.fh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