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and大街上有一个印度餐馆,名字叫India Club(印度俱乐部)。这家餐馆的一大特点是,价格便宜,装修极差,服务极慢,但却是伦敦人不经意能够谈起的话题。为什么,不知道。
刚来英国的时候和几个朋友来过这里,很不适应。后来几年里大概去过一两次,每次都是受人怂恿,没有什么感觉。这一次又去是因为要见垃圾夫和两个韩国朋友,还因为一个德国老兄前几天惊喜地告诉我们说这家饭馆墙上的画中有两张终于从黑白色变成彩色的了,还因为我们要去印度玩。
再次光顾,仍然被里面装修的简陋和椅子的肮脏所震惊,彩色的画是暗淡的蓝色,好像还不如那几张黑白的醒目。服务员还是那几个穿着白大褂,挺着肚子,以慢镜头一样的速度在食客中间遛来遛去的印度人。这家餐馆的菜应该是融合了印度北方和南方口味的。看服务员的肤色和姿态,他们都是印度南方人,有些面目狰狞,不是太会笑。但是仔细观察,发现他们从里到外透着朴实。点菜的时候他们会极耐心地、目光凝滞地站在你旁边等。你选不定他们也不会说你先看菜单,我先招呼别的客人。貌似严肃的他们也会幽上一默,告诉你今天最好吃的菜不是最贵的菜。伦敦在过去几年里发生了大变化。伦敦的餐饮业也悄悄地发生了革命,但是这场革命没有触及India Club。一切照旧,旧得一搓就能掉泥。
服务员把我们让到一张像乒乓球台的饭桌前。垃圾夫还没来。我们四个人坐在两边。服务员又拿来一张掉了一半椅子背儿的椅子放在桌子的窄端,留给第五个人。盘子和餐具上来了,四个白色的盘子和一个花的。花的自然就落座到垃圾夫的位子上。服务员问他大概什么时候来,我们说不知道,他也是印度南方人。服务员会心地笑了:那就没准儿了。
垃圾夫等我们快吃完了才到。我们见面打招呼,一激动打碎了一个酒杯。垃圾夫说没关系。等服务员再过来,他先跟他握手聊家常,用家乡话唠嗑,说了将近五分钟,原来两个人都是喀拉拉邦的人。老兄一指破了的杯子,服务员腼腆地摆了摆头,说不用管。老兄告诉服务员我们要去喀拉拉,服务员也冲我们第一次露出了笑容。等我们吃完,服务员送上来一盘菜,说是白送的。这倒不错,看来下次来还要打碎一个杯子才成。
席间,垃圾夫告诉我们,喀拉拉的方言是Malayalam。这种语言中的a声特别多,而且人名字总是特别长。我们那个叫小哑巴装哑的朋友,其实是我发音上有误差,正确的发音应该是傻哑巴诈哑,所有的元音都是a,她就很有可能是来自讲Malayalam的地方。这是印度数不清的方言中最难学的一种,印度人以前打仗的时候,为了不泄露军机,就用Malayalam作暗语,因为很少有人能学得会这种语言。此外,Malayalam这个字正着读和倒着读是一样的。
垃圾夫酒喝多一点,话就不成比例地增多。他说,喀拉拉邦有世界上第一个民选的共产党政府,和最能开餐馆的印度人。就是到了蒙古,也能找到喀拉拉邦的饭馆。这个邦的婴儿死亡率,识字率和妇女地位都是让其他地方的印度人羡慕的,是Amayta Sen最推崇的贫困国家发展模式。另外,在印度办事不能像那天那位号称自己有名的印度人,应该谦逊、和气,一般人都会主动帮忙。
临走时,服务员专门过来和我们道别。我刚刚跟垃圾夫学会了怎么用他的家乡话打招呼和告别:“我向你鞠躬,”我说。服务员笑得脸上开了花:“去印度玩儿好。”说着伸出手来握,他的手竟然软得很,像是女人的手一般。
走到大街上,门口就是一家装潢考究的印度餐馆,里面却没有India Club的高朋满座。我说是India Club的价格便宜,没问题说他看了,价格也差不了太多。印度老兄说,问题是,你到了印度,多数餐馆应该像India Club而不像这家豪华餐馆。